肆野
连续被持续降雨和异化术法折腾了半个月,罗喉最近的生活终于又回到正常的打拳种地搬库存砍柴赶集囤萝卜上,只是黄泉非要捆在他脑袋上的那条打孔缎带实在有些烦,本来说收下那个一看就是宣示所有权用的红珊环发箍就已经足够了,谁知道他还能想出新的招来。
你要施通行的术法,何必非要找个新东西。罗喉躺在前些日子做的竹躺椅上,眼前是灿烂春光和绿油油的菜地,萝卜青菜莴苣小葱蒜苗韭菜茼蒿什么的应有尽有,当然还是萝卜最多,麻元躺在他的腿上伸懒腰打呵欠起身踩踩腿又转了个方向躺下晒太阳,菜田边上的桃树和梨树都开了花,樱桃树上花串早在移栽过来的时候就抹掉了,这让罗喉多少有些不甘心,只是君曼睩说今年虽然不能吃自己种的樱桃但桃子和苹果应该还有点收成,他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种水果的乐趣并不只在于吃,还在于种的过程,今年移来的樱桃树没有果子,明年就可以吃,也还是不错的。
我手上只有那个。黄泉坐在廊下台阶上,边上放着他买来的酒和烤鸡,君曼睩早些时候带着虚蟜回去给公孙夺锋上坟去了,要清明过后才能回来,正是春光大好的时节,疼爱的小孙女不在身边,罗喉着实有些不太情愿。
你不是回来拿了曼睩的簪子。罗喉撕下一块烤鸡肉,扯成小块摊在手心里伸到麻元的面前颠了颠,麻元抖着耳朵睁开眼睛,小鼻子尖碰了碰罗喉的手指,又顺着闻到那些鸡肉块上,它换着方向闻了个彻底,才伸出小舌头舔舔,叼起一块嚼了,又叼起一块。
我在那东西上下好了术法才想起可以回来再施。黄泉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麻元的耳朵尖儿,麻元冲着他委屈地喵了一声,又转头专心吃罗喉手心里的鸡肉。
是吗?罗喉瞄了他一眼,黄泉在这座小屋子和外面的地窖菜田包括后面的竹林前面的山路周围大概方圆两里地的范围设了个庞大的空间法阵,无论是人还是物山洪爆发还是泥石流统统穿不过那个空间屏障威胁到他和君曼睩与虚蟜的生活,只是相应的,进出这个守护用的空间法阵必须得有黄泉施下的通行术法,这个术法凭依在进出的人随身携带的物品上,比如他硬塞给罗喉用来捆头发的打孔缎带,又比如虚蟜揣在身上的第一次从天都里出来带着的小东西,还比如君曼睩那枝碧霞希的簪子。黄泉在那枝碧霞希的簪子上施法罗喉倒是很喜欢,这样君曼睩出门就得插着它,姑娘家打扮得漂漂亮亮总是最好的,有色彩鲜亮款式复杂材料珍贵的首饰不用才是浪费了。
当然是。黄泉喝了杯酒,又啃了支鸡翅膀,麻元吃完了罗喉撕给它的鸡肉,又跳下来抢黄泉盘子里的,黄泉敲了它的脑袋把它赶跑了。
罗喉拍了拍被麻元睡得皱皱巴巴的裤子,到柴房里去拎了把小锄头出来,黄泉见他出了院子以为是要到菜田里翻地,谁知道罗喉背了背篓往山上走了,黄泉放了酒和烤鸡,抓起边上的柴刀别在腰上跟了上去。
去哪儿?黄泉问,最近山上野花盛开树木发芽,颜色倒是青嫩可爱,只是小雨不断泥土湿润若总是昂头观赏准得摔个大马趴,说不定还能从山顶滚到山腰上去。
移点东西回来。罗喉拉着路边树枝往上爬,沿着半个月前巡山的路线走,一路上又新开了不少的花,都是草花,紫堇报春马兰堇菜,开不了几天就败了,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活着继续开,罗喉一路走一路看了,黄泉跟在他后面,也心不在焉地一路看了。
家里东西不少了,还要移?黄泉问,罗喉钻在林子里,逐渐走出了他设下的术法范围,黄泉忽然窜出去,在树林间蹦达了一阵,回来的时候提了两只野兔子,抽了根树藤拴了,捆在腰上。
曼睩喜欢,家里也还有地方,多移点又有什么关系。罗喉站在棵细枝无叶顶上有嫩芽的树边上看了看,绕着走了一圈,树下有几株小的,嫩芽绿里泛着红,他揪下一片叶子揉碎闻了,手往上一指。黄泉,去把那些芽摘下来。
你不是说出来移东西吗,怎么变成摘树芽了。黄泉蹦达着把高树上的芽掰了下来,扯了根草叶捆了系在腰上,那些嫩芽带着点特殊的香味,黄泉闻了闻手指,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闻过。
这是香椿树,今天晚上炒椿芽鸡蛋吃。罗喉把大树边上的小树挖起来,捏了个泥球包住根,放到背篓里。其实炒鹅蛋是最好,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到隔壁村子里去买两个鹅蛋回来。
我很忙。黄泉等在边上,看罗喉熟练地挖树断根团泥球用柔韧的草叶捆起来,罗喉的动作很利落,像是干过很多次类似的事,他想起刚刚买下山腰上的地开始建房子开垦菜田的时候罗喉说过他被那个外星来的神棍拉去组队练级刷BOSS之前是山里的农民,那么想来种地移树栽植水果什么的才是他最擅长的。这个人还擅长做英雄打天下,只是要他当帝王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罗喉找了几张菝葜的叶子来擦了手上的泥,又找到个水坑把手上盏着的泥浆洗了,在黄泉的衣摆上擦了水,再往山上走,不断地有开花漂亮的小树和容易栽植的药草,罗喉围着一株映山红看了一刻钟,觉得执着于自己作过记号的那些似乎也没有必要,于是蹲下来刨了树,用泥巴把根包起来,又装到背篓里。
哈,你现在跟个上山采药的药农似的。黄泉饶有兴趣地看罗喉呆着张脸把树挖出来,罗喉的嘴唇有节奏地颤动着,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像是很多年前的歌曲似的声音,有节奏有曲调,听起来很普通,像任何一个农夫或者樵夫都会唱的那种歌,罗喉旁若无人地哼了一阵,瞄见黄泉一脸笑意地在听,闭口不哼了。
药物和花草是一种东西。罗喉提起背篓,挎在一边肩上,周围的树木又密又杂,他把黄泉腰上的柴刀抽出来,砍掉拦在面前的小树枝开了条路,黄泉把那个装了不少花木的背篓拽过来背在背上,拈了个印想用术法来开路,罗喉拍拍他的手表示林深树多谁知道术法的运行轨道上是不是站着个人,还是用农户自己的方法来开路安全而且其实挥舞柴刀并不浪费什么力气。
罗喉一路走,一路找了花木药草准备移回院子里去,黄泉跟着,左顾右盼,月族的领土是一个很冷的地方,树木多是针叶的松杉,即使野花盛开那也只有短短的几天,低矮弱小,今天看了明天就没了;而他做了杀手到处跑的时候倒是一路路过了不少风景如画的地方,只是行色匆匆来不及看上一眼,如今放慢脚步看了,才觉出美好来,就像那些他最终错过的东西,匆匆一瞥平凡无奇,细细想来才感到非比寻常。罗喉开了条到山顶的路,一路上又见了不少花树药草,罗喉忽然跟他说了些很久以前的事,比如当年在山上寻找药草补贴家用的时候捡到了当山贼的二弟,又比如背井离乡躲避灾荒的时候拖着村口教书先生家的四弟混在人群里走,还比如当年围炉邪天御武初期其实老三才是他们四个人里最出名的一个为什么会在风头正劲的时候认了他当大哥他至今也没想明白。
有什么需要想的,你就当他一时脑抽。黄泉哼了一声,罗喉爬到山顶上,靠着棵树歇了会儿,黄泉把背篓放在他脚边,回头钻进林子里折腾了一阵,回来的时候扛了头山猪。今天晚上烤山猪还是烤兔子?等会儿我去村里买两个鹅蛋回来,你说炒椿芽鹅蛋的,别想赖掉。
哈,只要你肯买,今天晚上就炒给你吃。罗喉偏了一下头,他忽然看见一片轻而薄的云从天上垂下来,漫在茫茫山林上,瀑布似的顺着山坡往下滚,黄泉放下山猪,陪着罗喉看了会儿云,罗喉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以前的事,说血云天柱炼成的时候,云也是这么从天上垂下来,只是是黑红色的,又冷又重,不光是邪天御武,连他也被压得全身发冷喘不上气,黄泉哼了一声,施了个术法把云打散了。
别想那些东西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换了别人早不记得了。黄泉把背篓甩到肩上,罗喉看了眼他肩膀上扛着山猪背上背着背篓腰上还挂着兔子和椿芽的模样,噗地笑了一声。笑什么笑,回家!黄泉拽了一下罗喉的手,罗喉把脸偏到一边去笑了一阵,把黄泉背上的背篓取下来背上,摸麻元似的摸了摸黄泉的卷发。
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