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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罗黄罗,漠御】Nemo   164F更新3.7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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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0-11-07  
来源于 糧食 分类

【罗黄罗,漠御】Nemo   164F更新3.7

看前请注意:这是个压力下产物,绝对是个填不满的坑……漏洞极多,槽极多,雷应该也不会少,完全是个人YY武君和兔子的产物……所以没有想好前被雷劈到被坑摔到的兄弟请不要PIA我……TAT

——————



给予生者接纳的怀抱,

给予亡者凭吊的鲜花。

给予纷争公正的天枰,

给予罪恶冷酷的利刃。


忠诚者为荣誉的友爱之光所祝福,

背叛者为惩戒的黑暗业火所吞噬。


——————

西波西米亚的丘陵上,长草和森林随着大肆开阖的乌云在黑暗中妖娆地摆动。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啤酒花类似大麦发酵的气味,夹带着细雨的风一吹来,便消失得像她从未出现一样。

靠近海布西侧的油菜地里,大片赤裸的土壤湿润黏腻。当数十个黑影飓风般穿过时,只留下凌乱的划痕。假如这些足迹被人见到,大概会以为有大量的抓地雪橇从其上划过。潦草之间,还有一双脚印是只有脚尖的。这样看来倒像是一位恶作剧的舞者戏弄着拉雪橇的恶犬,连追带跑地从遥远的北方跨越海洋和沼泽,穿过这片孤寂的土地。不过很快地,接踵而来的骤雨将那些奇异的印记中灌满了水,和泥土糅合在一起。

十三世纪的海布作为波西米亚的要塞城市,居高临下,长年抵御着日耳曼人的入侵。时至今日,一切都已随时光流逝而倒错。入夜后的小城寂静得令人感到诡异和忧伤,七叶树的响动之间偶尔传来凄惨的狗吠。突兀的叫声在无人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战栗。

但好吧,不论是野狗,野兽,还是哪里来的流浪者,没有人会想这些问题的。海布的居民稀少,老龄化严重,他们就像是这片苍凉原野上的妖精,跟随少有的日照缓慢地出现在古老而精致的小阳台上默默地吮饮咖啡或啤酒,又在乌云和黑夜的降临同时消失在任何应该出现人际的地方。

一位身材高挑修长的男青年正站在圣弗朗西斯修道院旧址的图书馆废墟里。修道院由哥特式的旧址与巴洛克式的塔楼连接组成,年久失修使旧址部分摇摇欲坠,图书馆曾经在白日里属于旅游展览的一部分,斑驳的四壁徒留漆黑的书架和残缺的壁画。不论它曾经描绘的是什么,就现在看只是一幅肢解虐杀后的惨状。图书馆的中央立着一尊铜质的空心僧侣长袍,意图不明,包裹头部的兜帽中一片漆黑,不见面容。

男青年的脚步跛了两下后,又迅速恢复了稳定。四周安静得能听到远方的森林里,大量的坚果在被风雨打落的声音。他用嘴巴缓缓地将黑暗中的空气吸入又呼出,狭长的眼线使他看上去像是被催眠的幽灵,疲惫迟缓的步伐却显得十分优雅。他用淡蓝色的眼珠草草地扫过那尊恐怖电影道具一样的僧侣铜雕,发出低沉沙哑的笑声。

随着这笑声,修道院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些,隐约的雷声里混杂着凡人无法聆听的,异生物的嘶吼。而在室内,清晰回荡在大厅中的水声相比雨水要粘稠得多。很快地,浓郁的铁锈苦味便弥散开来。男青年右手紧握着通体银色,刻有红色弦月纹印的手枪,用空出的左手按压着他的左肺部,前臂紧贴在腹部附近。黑色的血液正从他肘部的衬衫渗出来。那是肠或内脏中的血液,看起来就像是刚煮熟的黑莓酱,如果在下雪的日子里,他还会有幸看到自己的血液冒着滚烫的热气融化白色的雪花。

他又闷闷地笑了两声,这次,暗红色的血沫从他的嘴巴里喷溅出来。他隐隐地想这次不妙了,他的肺部应该已经受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会引发令他下意识惊颤的痛楚。尝试着将压迫伤口的手臂调整到胸口,可只感应到强烈急促的心跳,腹部的伤口便出现了迸裂感。

青年迅速将手枪插入大腿上的枪袋,背部倚靠在透着潮气的墙壁上,同时张开嘴巴用牙齿咬紧敞怀的风衣衣领,然后从鞋底抽出一叶银刃精钢刀片,把风衣还算干净的部分割下,绑紧伤口。

他知道这已经改变不了什么,自己大脑的左半球由于缺氧,开始呈现晕眩现象。再过不了一会儿,就算那些家伙不出手,只把他包围在这里,也足以将他耗死。可就算是这样,他仍旧没有危机降临的现实感,大概短暂的一生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处在生死关头,到了命运真正降临时,他反而什么都想象不到了。

重新将手枪抓在手里,他干脆将枪套用单手拆开,然后用牙咬着皮带,把自己的手和马上就要成为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宝贝枪绑在一起。每个作业者都会给自己贴身的武器起个霸道的名字,只有自己没花那个美国时间,只叫他的爱枪“宝贝儿”。这听起来确实很蠢,不过看在听他这么叫的家伙大多数已经倒插在地狱的马桶里喝下午茶的份儿上,他就不计较了。

比起毫无意义的风花雪月、写首诗,像歌德一样叫人把窗户打开,他更希望风衣内兜里还有一片阿司匹林,或者附近有瓶不要太烈,足以回甘的酒,再或者自己能多出两只手来帮他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摘走绑在脑后。早知道今天,他应该在上个月就把这头细软得像刚出锅的棉花糖般的白头发剪短。

到底是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忘了?他的眼睛再次回到那没什么意义戳在眼前的,该死的铜像上。


“嘿,兄弟。”他扯开嘴角,絮絮叨叨地说,“我见过你的同乡,品味比你更销魂一点。如果下次还能见到你,我会带着他给你认识的。”


这句话似乎逗乐了他自己,但他又不敢笑得太厉害。再次张开嘴巴呼吸的时候,暗褐色的血沫被他咳了出来。

就在此时,修道院外的响动已经越来越嘈杂。青年静静地坐在墙角,在正对着图书馆大门,能看到僧侣雕像背部的位置上凝神以待。他听到金属撕裂墙壁石料发出的尖利响声,还有打从喉咙里发出的,激怒又充满狂性的咕哝。

那些家伙不敢贸然靠近他。他最后一次给“宝贝儿”上膛一面想着,检查了从手枪下方可以伸缩而出的纯银枪头。他已经不能随便打近身战了,但这是个最后一击的好助手。接着他又艰难地把手伸进胸前摸索,果然没有了那个人送他的东西,大约是在持续了两天的混战中被打碎了,不然刚刚他不会这么幸运摆脱外面那些东西的纠缠,而对方也不会一直如此迟疑着,不敢靠近他的所在。当然如果他自己蠢得跑进雨里,将那个人血液的味道冲刷掉,情况就要另当别论了。

话虽如此,他的情况仍不甚乐观。感受到腰部的皮带内侧,防弹匣的重量仍在,青年放下心来。他想了想,缓慢地起身解开那个扁平的黑色匣子,推开它的吸附装置后,手伸进僧侣雕塑的兜帽内,伴着外面愈发刺耳的抓挠嘶叫声把匣子贴在里面。


“跟你长得那么像,自己应该能找到吧。”


他停了一会儿,似乎在忍耐某种沉重的痛楚,随后倾身在那铜块上靠了几分钟。


“这样,你我的约定就完成了。”


凄厉的尖啸声骤起,随之而来的是腐朽的木门轰然倒塌的崩裂声。雨水剔透的腥气瞬间涌进了沉闷的图书馆,顷刻划过天空的青色闪电仅仅将光芒停留了一秒,清晰地刻画出快速攀爬在石砌墙壁上的,数十只披鳞带翼,长有长吻的生物异形。它们比健壮的成年人高出五个头,橄榄形的眼中冒着绿色的光点,并在闪电的强光出现之际稍微畏缩了一下。随之在迈步走进大厅内的人充满威慑力的手势出现后,开始朝前方窜行。

大厅里看上去空无一人,不断横穿天幕的闪电光芒下,可以看到滴落在满是泥土的地板上,开始凝固的血迹。指挥生物的是个高大的男人,脸颊上透出刚刚饱餐一顿的,活人的红晕。深棕色的直发工整地盘成辫子扎在脑后,脑前的两绺长发随生物们发出的,凡人无法感知的声波中不时震颤,窝陷在深眼窝中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他无视身后的人形随从们其中两名在进入大厅后,身体骤然的僵硬,动作悠闲地弯下身,食指和中指沾染了地上的血迹,带有鉴赏的意味伸出暗色的舌头舔进口中。


“他在这里。”他用一口纯正的英文对他身后的随从们说,“就像被逼至绝境的雪狼一样,潜伏在这里的某处,等待拼尽全力刺穿我的胸膛的机会。”

“阁下,这里几乎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他的左后方,一个淡色头发的男人疑惑地说道。

“几乎没有是完全没有吗?”


男人的反问令对方失声,接着他转过身,栗色的长袍在雨雾中摆出一个完整的弧度。


“我已经嗅到他的味道,不可思议,一个凡人有媲美我们的力量和意志,令我无法完美地发现他的躲避之处。而且看你们两位的反应就知道。”


他盯着身后两名身体僵硬,颤抖不已的随从。


“被诅咒的始祖,你们的‘陛下’在他身上留下了令人战栗的恐吓。失落帝国的灾难之星,正在发出警告声。”


他恍惚地朝异形生物们爬行的方向凝视着,似乎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恐惧所折服了。几乎就在他眯起晶亮的双眼同时,一抹雪光突然从黑暗中飞旋而出,击中他原来站立的位置。而立在他正后方的那位浅色头发的男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呼叫,就在热血喷溅中倒在地上。地面与他的身体碰击时发出坚硬的脆响,那个人的身体就像是脆弱的白石膏像,暴露在西装外的身躯粉碎,露出其中暗红色的,类似矿物的硬质。


“你的手段冷酷得令人心动,年轻的孩子。”


男人没有回首关注倒地的同伴,朝正前方的黑暗用稳重的口气说着。


“你的姿态冷酷得令我作呕,活死人。”


宽广黑暗的大厅里凭空出现一只又一只播撒着蓝色荧光的闪蝶,随之,那位重伤的男青年一手举着银红的手枪,步履轻盈地慢慢出现在男人视野里。对方乳白色的风衣已经扯破,包裹在胸腹处的布料上渗出惊人的血量,随着他每一步之间的空隙便会有节奏地洒在地上。他的身后传来了同伴吞咽的抑制声,攀爬在墙壁上,随时准备发动袭击的阿斯旺(The Aswang)们也发出饥渴难忍的,恐怖的尖啸。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小家伙是男人所见过最漂亮的猎物。优美的体态,匀称的身段上包裹着浸透鲜血、雨水和泥土的衣物。但这丝毫不会减少他的美丽。他可以嗅到对方轻柔的白色头发里金雀花和消毒药物混合的气味,还有那张尚未脱去母亲残留的女性特质的,线条柔和的脸庞,昏昏欲睡的双眼里闪动着刀刻的光芒。

这是男人从未见过的,柔软又凌厉的生物,好像随时可以将美好的、用来拥抱的羽翼在合拢瞬间化为刀片刺穿爱人的天使。当眼前的男孩正举着黑洞洞的枪口朝他漫步而来时,他的本能正催促着他撕裂对方温暖白皙的脖颈,吞噬他滚烫的血液和灵魂。可是同时,更深层的,潜藏在他身体里,每一个已经变质的细胞内的邪恶力量都在朝他发出警告。


逃走。逃走。逃走。


这个男孩是被“灾难之星”所保护的。


他是“恶魔”的宠儿。


他违背始祖的警告伤害了这个孩子。男孩现在命不久矣。他能嗅到,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正在从那年轻稚嫩的身体中流逝。


所以。


快杀死他,将他吃掉。

快远离他,逃走。逃走。


所有的追击者都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所迟疑。即使青年身为凡人的嗅觉无法感受,他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毫不迟疑地,他以手结印促使闪蝶爆裂,萤火四射。趁那些超自然生物的眼无法适应强光的同时飞身而起,两枪连射向对面男人的眉心。

那自从自己负伤以来,便以从容不迫模样亲身追逐他的高大男人踉跄了一步,险险避过擦过耳际的子弹。下一秒,对方看似平静的目光中积满了惊讶与愤怒,因为一颗他已然避开的子弹竟然在空中拐弯,穿过了他左边的肩膀。马上,肩膀上的伤口便发出烧灼皮肉的声音,并冒出灰色的烟雾。


“你果然是……”


青年冷笑一声,却再也瞄不准目标。刚刚的一击已然耗费了他几乎全部的力量,如果那家伙可以跟他接触到最近——比如准备咬死他——那么他还可以最后捅这该死的一刀。

男人的随从们,以及成群结队的阿斯旺感受到为首者的愤怒,带着惶恐与莫名的希翼退向两边。


“年轻的孩子,”男人的声线中有一丝不知原因的颤抖,其中包含着疼痛、愤怒、愉悦和莫大的恐惧,“这该是我第二次向你发出邀请。加入我们。”


“那这就是我第二次拒绝,变态。”


年轻人在说完最后一句奚落后,突然勾起嘴角一笑。满是血痂的下唇露出妖艳的挑衅和奇异的清纯。


“多么可惜。”


话音刚落,男人便发出一声压制已久的怒吼。随之狂风骤起,同他甩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强大威力直面青年而来。


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


阴森广阔的图书馆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斯旺们仿佛帖服在墙壁上的雕塑,鳞片和皮膜翅膀毫无起伏。所有的追击者们都陷入了一种类似催眠的神态,似乎紧张、迷惑,所有的情绪都从他们的身上剥离开来。青年立在原地,不动分毫地调整着自己困难的呼吸。


就在此时,一只长吻的阿斯旺发出了可怕的尖叫。

它以最大限度张开嘴巴,露出中空的,粘糊糊的长舌,濒死的婴儿般空喊起来。


随即,所有攀爬在四壁的阿斯旺就像是受到它的感染,一齐扬起丑陋的头颅,朝着上方连连发出震耳欲聋的惨鸣。


“他来了。”

“他来了。”

“他来了。”

“他来了。”


“救命。”

“救命。”

“救命。”

“救命。”


“请原谅我们。”

“请原谅我们。”


“他来了。”

“他来了。”

“他来了。”


褐发男人身后的随从中也发出了骚动,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恐怖和茫然的崇拜,纷纷茫无目的朝四周张望。年轻人看见了其中两名眼熟的人,他们的脸扭曲成一团。而他现在失血过多,呼吸困难,肺部和漏气的气球区别不大,完全没有余地去思考别的了。

一串缓慢的,却仿若音乐韵律一样的脚步声逐行渐近地响起在通往图书馆的巨石走廊里时,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就连雨后水滴落地的声音都没有。

阿斯旺们不再惨呼,长年盘踞波西米亚的长风此刻也悄然噤声,将一切笼罩在死寂之中。青年坚持抬起眼睛,骄傲地与直面他的男人对视。对方的表情木然而呆滞,他看不出对方究竟是如何打算。他晃了晃,稳住身形,沿着男人手臂的走向朝下看去。


那双手死死握拳,正有暗色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留下来。


“我应该早一些把你……”


他的后半句话突兀地截断。因为回荡在整个空间里的脚步声已经停止。


停止与他相对的,无限的黑暗中。


青年安静地盯着他血色尽失的脸,这才有些懒散地露出了不太疲惫的微笑,接着往后靠了靠。

他感觉到有一股微凉的风抚过他的脸颊,带着松针、薄荷和一点柠檬草的气味,将黏在他脸侧的,凝固了血浆的长发卷起,轻巧地别在了耳后。


“来不及了,他已经到了。”

[ 此帖被kingace在2012-11-10 23:53重新编辑 ]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arrinna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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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0-11-07  
大人……乃的东东怎么越来越黑暗…………
兔子粗萝卜………天经地义!!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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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0-11-08  
嗷你PO出來了嗷﹗﹗﹗﹗﹗﹗﹗﹗這就意味著﹐你必須將之填滿﹐否則你會被“他”幹掉的哦。。。(喂)
我們會支持你的。。。要堅持要堅持啊哈哈哈(為什麼我在樂)
這裡的問天敵大嘴鳥死了吧﹖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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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0-11-10  
to arrinna:黑暗吗?!Nemo它……它其实是个纯娱乐的故事啊!QDQ
to xuanying:不是吧!!否则会被干掉吗啊啊啊!!我完蛋了啊啊啊!!Q口Q 欺负“灾难之星”陛下的宝贝毛绒兔,至于他的下场……你觉得呢?= _,=
——————
会更新得很缓慢,请兄弟们把这个故事当做纯娱乐来看哦……T333T
——————

1.1


Nemo.

无身份之人。

无地位之人。

无伴侣之人。

无故乡之人。

无方向之人。

无归宿之人。


Nemo.

异端之人。

孤独之人。

无名之人。

——————


六个月零三天前,慕尼黑。

黄泉猛地睁眼,伴随着细小的耳鸣声,首先看到的是摇晃不已的天花板。他定了定神,才迟钝地意识到不是天花板摇得快要散架,而是自己身下这张两端绑在实木柱子上的吊床晃得他有点晕船。

这是一处远离慕尼黑居民区的老式旅馆,根据银血所说——和十年前一点区别都没有。白色的外墙,灰色整齐的瓦片罗列在屋顶,十六盆红色花朵的天竺葵放置在旅馆的十六个窗口。银血曾经表示他对这种一丝不苟精神的认同和向往,但相较于黄泉,他无谓地哼了声,想一成不变的世界和躺在棺材里的区别究竟有多大。

现在他暂住在这家旅馆的地下室里,他付了一间单人房的钱,却在当夜便抱着行李冲到前台要求退房。原因是他无法忍受古老、带有纵向裂缝、底部可以容纳一双眼睛倒立窥测的房门。在他休息的时候,听不得任何细微的响动,见不得一丝光线。更何况门缝内透出的走廊灯光,一双又一双大脚担负着欧洲中老年人壮硕巨大的躯体从他的房门口频频经过。

旅馆的老板是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宽出三个头的,品行正直严谨患有脂肪肝的老头。见黄泉黑着脸坚持宁愿夜宿的样子,坚决拒绝了他的退房要求。他表示,宁愿将自己的私人房间让给他住,也不能看到自己的客人带着对他的旅馆不满的情绪愤然离去。黄泉扶额到极点,他不得不告诉严肃的老板自己退房的具体原因,因为老人家的私人房间房门和旅馆间的房门是同一时期同一款式。

最后在两者的妥协下,黄泉住进了旅馆地下一间干燥的中世纪仆人用房里。如今其作用是储物间,但杂物并不多,且时常有人打扫,黯淡的光线和安静的空间很适合黄泉休息。他在这里等了三天,本打算从慕尼黑转机去意大利佛罗伦萨,但与他接头的人临时更改了地点,于是黄泉不慌不忙地在干净整洁的街道上闲逛,漫无目的地走出城区,踏进广阔的田野里眺望红色铁皮的观光火车在远处来来往往,直到入夜后才往回返,钻进酒馆里要一杯啤酒。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点啤酒后盯着跟自己脑袋一样大的酒杯发了很久的愣,结果被坐在附近的客人们无伤大雅地嘲笑。在此之前银血也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同一个酒吧里出过和他相同的丑,听到他郁愤地提起这件事时就把自己那点丢人的事拿来跟他分享,让他平衡心态。银血是年长他约莫七岁的大哥,虽然这声“大哥”他从未唤过,不过银血对此也不甚介意。他们还有一个目前没有脱离国家义务教育的弟弟,名叫幽暝。按银血说,是个文静优秀,有梦想有特长的好孩子。按黄泉说,是个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梦游,从来就没醒过的白痴。

三兄弟没有统一的姓氏,也没有统一的母亲。伟大的父亲像一位辛勤播种的农民,用接近命运的下流方式——DNA——将他们三个各方面迥异的个体生生绑在一起。幽暝文弱地笑着说这没什么不好,一个人生活很寂寞,不如三个人。然后他就被黄泉横甩到他脸上的凉席坐垫给打哭了。银血有时候会去黄泉短期回国时暂住的公寓,用隐晦曲折的方式请求他接受这个现实,融入这个家庭。黄泉也并不是不理解他渴望分崩离析的国土版权归一的苦口婆心,但他拒绝的理由是这样的。

银血已经成年很久,但当他的脸色缓和下来,或者充满柔情的担忧的时候,总是能浮现出他那温和端庄的母亲脸上特有的光晕和暖色调的情绪。幽暝还是个小鬼,可整个人就像是他母亲的翻版,高傲精致里带着一丝深闺佳丽的天真浪漫。他没有说自己,银血和幽暝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但两个人见到自己的这位兄弟,便能看到那位凄冷绝艳的女子该是何等的风华。

他们体内的细胞所能最大限度展现的可见证据,便是他们三位亲生母亲的容颜。“连我们的构成基因都不愿意让我们长出和同一个精子提供者的外形特征,为什么要做连我们体内的细胞都不愿意做的事呢”,他这么说,银血就会发出毫无突破性的辩驳,最后只能无奈地叹口气,问他想喝点什么。

黄泉的头发是白色的,银血也是。其中的差别大约是前者的发质剔透到会闪烁荧光,后者则偏溪水的银色。他们的父亲是乳白里透着阴郁的铅灰,黄泉只记得那个人头发阴郁沉闷的颜色,连他的脸都没印象。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父亲,并直面他,倾听着他拐弯抹角的道歉和请求时,他应该是仔细观察过那人的模样的,可惜自己没有任何一点像他,于是就算照镜子也找不回记忆了。

大约在三十年前,银血的母亲正躺在特护病房里,全身插满了导管,心电图的空洞的电子音在白色的空间里回荡。当那位女士气息奄奄地冲她唯一的儿子无力地微笑时,父亲正在芬兰的极光之夜里紧紧地拥抱着黄泉的母亲,抚摸她腰际优美的弧度,亲吻她冰冷甜美的嘴唇,制造着他日后无法想象的一个灵魂。

五年过后,黄泉紧跟在他美艳的母亲身后,她神情冷淡,唯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炽炽生光,羊毛斗篷滚起波浪形状,包裹身体曲线的白色长裙摇逸生姿,宛然是所有异性心目中的女神。她与他总是隔出三步的距离,如果他跟不上,她就会停下,不回头地等待,直到他短暂地休息后再次迈步,她才会大步流星地重新起行。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那座澳洲风情的庭院外,温暖湿润的空气里渺渺地听到其中传来新生婴儿奋力的啼哭声。他陪伴着她在那庭院门口站了整一天之久,最终她默默地离开了,没有去牵他的手,即便在那个时候,她眼中的光焰已被掐灭,却仍留给他彼此相隔三步的距离。

母亲或许不是非常爱他,但在与他相处的时间里给予了他独自生存的基本知识和能力。当然,如果非要将肉体的存活和精神的维持分割的话,那就说不清了。但黄泉确实还活着,并且活得不算太差。母亲给他起的真名是“夜麟”,夜晚的“夜”,麒麟的“麟”。

在黄泉十三岁那年,已经跟随着母亲的脚步踏过了上百个国家的土地。后来他们回到芬兰,爱情与生命诞生的地方,并在那里买下一座老旧的房子,度过了平静的三年零一个月。随后在一个异常晴朗的夜里,他眼看着几年间不断瘦弱下去的,美丽的母亲被包裹在一个半透明的,轻而薄的光球中,带着超然的恍惚深情缓缓上升,穿过五颜六色驰骋在高空中的极光,到了连风都追不上的地方去了。

然后又过了两年,他被野孩子们闷在小巷里群殴又打得为首的胖子把午餐全部吐出来之后,左眼上带着青黑坐在汽车后座上,进入了七年前母亲未能踏入的澳洲庭院。浅灰色,面貌空白的男人和他现在的洋娃娃妻子正在上座上等待他,旁边呆呆地立着和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紫罗兰色的卷发都一模一样的小洋娃娃和垂手立在他身后的,面目柔和的少年。

空白脸的男人把他关到义务教育期结束,才任他跑出庭院的大门。那个时候的黄泉就像是狂犬,将自己和所有接近自己的人全部变得伤痕累累,所以在他本人和这家人全部杀死之前,他必须尽快走远一点。最后男人告诉他,“夜麟”这个名字是他向母亲建议的,因为在东方南地的乡间传说里,麒麟是龙的儿子之一。这似乎是做作的亲情体现,引得他感到一阵作呕。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用起了“黄泉”这个同样来自东方文明,且简单、阴森、不吉利得令人叫不出口的新名字。

“黄泉”成为他的名字以后,到处漂泊的他做起了和母亲往日相差无几的工作。和母亲一样,黄泉是可以和超越凡人,而不易为凡人之眼所见的存在进行交涉的人。有人称之为各种各样的神明,有人称之为魔鬼,也有不少说法将自我意识较多的那些东西称之为灵魂。母亲统称它们为“邪恶”,这听起来是个偏激的词汇,但黄泉的母亲告诉他,凡人对不可见力量拥有无限的猜测,其根源就是“邪恶”。她试图让他明白,“邪恶”并不是一个外在的,无理由的攻击,而是一个有因果的,由生物的内心向外界生发的,可具象化的事物。


“比如当你独自行走在黑暗中时,无知的状态和未知的所在令你心生恐惧,由恐惧衍生出妖魔,妖魔促生出更加强烈的恐惧,于是极度的恐惧衍生出相对于你,是正义一方的神祗,开始与魔鬼交战。深重的情绪是具有力量的,而这些力量的源头仅是由于凡人的胆怯。胆怯连接着未知,未知导向求知的欲望,仅仅为了掌控世界的森罗万象,凡人便将精力凝聚成你所见的这些精灵般的生物。过量的欲望,难道不是邪恶吗?”


母亲可以与“邪恶”交谈,由于“邪恶”清楚地知晓身边的人都在思考什么,需要什么,母亲便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人们的信任。身为媒介,她将“邪恶”的力量更为具象化,或引导它们前往遥远的地方,离开它们太过靠近的人。她也会依靠分辨那些生物所说的话,从中筛选出可靠的答案来回答人们的问题。黄泉和他的母亲一样,靠为人解决超自然的困难谋生。他继承了她的智慧、美貌,还有她强大的力量。他可以要求在封闭的房间里,下起一阵小雪。可以让冰冷的北风提起他的脚尖,在渺无人烟的荒野上低空滑行。也可以用一片娇嫩的玫瑰花瓣划断一名拳击选手的咽喉。

就这样,黄泉自由而孤独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目的地地在多个城市里穿梭,过一段短暂的平稳生活。在街边的石桥上和老流浪汉一起升起固体燃料然后拉着小提琴跳舞,参加周末小镇的美食集市领取免费的小吃,坐在咖啡厅外的阳伞下用薄饼喂鸽子耗费整个下午,购买新鲜的花送给房东年轻的小女儿。当他储备的钱财开始空虚时,他便打点简单的行装,再次上路。

完全逍遥的日子结束在不久之后,他从同行的网络中得知,大哥银血跨入了超自然领域的世界,成为了他们中一位实力强劲的“猎手”——维纳德。那是很少有正常人愿意去做的极端行业,黄泉等人的工作仅限于和一堆七嘴八舌,骄纵跋扈的无形生物有计划地聊天,然后煞有其事地在水晶球面前跳埃及舞。银血所作的却是行在刀尖,极其容易招惹邪恶力量的行当。维纳德简而言之便是狩猎超自然生物的作业者,首当其冲的便是具有实际形体、乐于攻击凡人,并以凡人为食粮的长生种族。

几乎所有人都把“吸血鬼”归类为一个种群,其实他们之间存在着相当的差异。像从阿尔卑斯源起的阿尔普(The Alp)和马来西亚地区的潘那古(The Penanggal)都维持着基本的人类外形,或可以说,是由凡人变异而成的。而阿斯旺(The Aswang)和加拉卡卡(The Jalacaca)就黄泉的观察,更具兽性多于人类的逻辑。只要与吞饮鲜血相关,这些生物便无差别地被归类入吸血鬼的行列。黄泉对刻板单纯的银血究竟知不知道这些知识表示忧虑,种族不同,意味着对付它们的方法也略有差距。而如果不慎遭遇年纪过大的老家伙,没有生物能逃过他们的獠牙和利爪。

黄泉不明白银血究竟为了什么来到他这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年少时他与银血甚少交流,后者举手投足之间稳重得无懈可击,全然不是这群被表层世界异种的同类。思前想后,黄泉最终从自己的小牛皮行李箱里拎出那把长带少用的弦月银枪,检验了弹道保养和自己实力的耗损状况后,联系业内人,转行接应起维纳德的工作。

再在同行交际的酒馆里见到银血时,离家那年那个高自己半头的青年还是高自己半头,银发褐眼搭配蜜色的皮肤显得十分安详友善。黄泉在正式转行为维纳德之后便开始频繁地换装打扮,过分张扬的造型设计起来很有意思也很花时间,就算不是他本人的风格,但为了避免成为猎物们管道的固定目标,他戴了红棕色的假发,和自己原本头发相差甚远的那种。他目测了自己和银血的身高差距,不满地挑起一边的眉毛。银血看在眼里,安慰他似地笑了一下。


“我听到Primo Quarter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是你。”


黄泉点了杯利口酒,冷哼了一声。

银血在维纳德网络里动用的代号称呼为“Old Lunae”,拉丁文的“下弦月”乍一听跟老小姐的名字一样,令黄泉喷笑了很久。他不承认是认亲反应,只当是挑衅性质地将自己的代号改为“Primo Quarter”——上弦月,以此观察对方的态度。果然没出一个月,银血就跑来把他拎出人堆认亲了。

两个人天南地北瞎聊了点事情,基本是银血长问黄泉短答。黄泉并没有嫌烦,只是太久没有和人长篇大论不大适应,银血表示理解,自愿自己把话量增加到极限。最后银血认为黄泉还是过去的发型发色比较潇洒,大麦饼色的中分纸牌头真的不适合他。黄泉冲他鬼魅一笑,小心地揭开假发套,露出里面的真相后又盖了回去。

银血愣了愣,随即笑了。


“夜麟,离家这么久,你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旅行能改变一个人。”黄泉用指甲刮掉面前面包篮子里饼干棒上的盐粒,“现在我叫黄泉。”

“好吧。抱歉,黄泉。”


银血喝了口淡啤酒,问他要不要回家看看,幽暝长大了不少,很想念他。

黄泉觉得很玄妙,自己离家前还把只有他一半高,在花园里蹦蹦跳跳洋溢着幸福笑脸的幽暝绊了个狗吃屎,那小子现在是真想他啊还是想宰了他,确实是个问题。想了想,黄泉还是决定把问题提在有用的地方,于是他询问了银血关于成为维纳德的理由。

银血听完他的疑问,陷入了沉思。黄泉没去追问,他想如果真的有隐情不能外泄,对方不回答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能把话说清楚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他和银血是确确实实的两类人,黄泉认定自己的人生应该跟母亲一样,跟凛冽的寒风和冰雪下僵硬的尸体讲话,赤脚走过衰败的墓园,无牵无挂地满世界流浪。银血则应该穿着笔挺的西装夹着公文包,将长发梳得一丝不苟,驾着漂亮的轿车去玻璃建筑的写字楼里,过着朝九晚五,正常作息的生活。

虽然银血现在也穿着洁净的衬衫和浅灰色的开衫毛衣,长发披散但梳理得很整齐,可是放在乌烟瘴气挤满奇装异服怪胎的小酒馆里,就像是将绅士的丝绸手帕用抽水机卷进了大便池一样。

连续走来三四个人向黄泉和银血贩售大麻和黑红相间的毒箭蛙,在黄泉轰走第五个人的时候,银血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你离开家之后几年,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些是我年幼起就知道的,有些后来才听父亲讲起。我不太确定该不该跟你讲这些,因为有些事听起来很荒谬,还有些……并不令人愉快。”


说这些的时候,银血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黄泉自从见到他那天起,从没看到他脸上有过这种表情。就算是对他经常皱眉按太阳穴,银血的表情也始终是温和的无奈。而眼前的他似乎准备告诉黄泉的,是令自己深感烦躁,失去耐性的事情。


“无所谓,跟老头在一起的日子我都不怎么愉快。”黄泉懒洋洋地单手托住下巴,“快说说你的烦恼,让我高兴高兴。”


苦笑了一声,银血点点头,开始用平缓的语调给黄泉讲述起来。


“你走之后不久,夫人——幽暝的母亲就去世了。在她去世前一天,幽暝哭得非常厉害,不论如何劝阻都没有作用。第二天夫人就去世了,而那时幽暝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直到夫人出殡他才出现。

那个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睛变成了银色,和他的母亲相同的颜色。而且感官也变得异常敏锐——有段时间甚至连蝴蝶拍翅的声音都让他觉得吵闹。”

“你的意思是,那小鬼疯掉了?”


黄泉用指甲一点一点碾碎手里的饼干棒,冷哼着说。


“不,现在的他可以隔空移动家具。”


听到银血沉重的声音,黄泉碾碎饼干的手突兀地停住,慢慢地抬起头来直视一直望着他的银血。两人的眼中透露出相似的惶恐和苦涩。


“果然,你也可以。弟弟。”


银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几乎在同时,两人之间的面包篮子自动朝黄泉的方向挪动,然后一只硬面包圈漂浮出来,缓缓地落在黄泉的利口酒杯子上。


“我也是。”


他低声说。


“在我还小的时候,母亲曾告诉我,我们的父亲在内的整个家族,守护着一样历史悠久的事物。那是我们的祖先负责看守的,极其危险的物品,世代相传,决不能出半点差错。那样事物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启动‘他’的结果很可能是毁灭性的。所以他们费尽苦心,耗尽生命,就是为了不让那样物品被其他势力夺走。这个家族的直系成员全部要成为保护‘他’的看守者,而且全部必须是拥有——力量的人。

我的母亲拥有对主观未来的预测能力,于是被父亲选中。但因为崇拜血统与超自然能力的时代已经过去,而血统则是最不稳定的变数。父亲希望得到最稳定的保证,因为他从母亲的预测中得知,在不久后的未来,将有不可抵抗的可怕力量席卷这个家族,将那样物品夺走,这将成为灾难降临的前兆。通过多种占卜,这个结果依旧没有改变。于是父亲……”

“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都没人知道的玩意儿,他化身为一匹有阴谋有计划的种马,找到另外两个残存至今的,血统纯正的女巫然后把我和幽暝生出来,让我们这三个巫婆的儿子高举宝剑成为三个火枪手来保卫世界的和平吗?”


利口酒杯同上面的面包圈刹那间发出爆裂的轻响,粉身碎骨的面包块飞溅到不远处正在插科打诨的一个侏儒头上,侏儒回过头来四处寻找了一会儿,又马上加入了打闹的行列。低沉的声音在嘈杂闷热的环境中犹如从冰冷漆黑的裂缝间匍匐爬出的厉鬼,每一个清晰的发音都吞吐出森寒的气流。

银血不由得打了寒颤,依旧诚恳地望着对面随时都有可能崩解成蓝色火焰的年轻兄弟。刚刚还在和自己调笑的年轻人现在已然像是被激怒的眼镜王蛇,笔直地挺起背脊,冷淡的眼中流窜着鬼火般的辉光。


“是这样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银血感到这条毒蛇随时都会突然将毒牙插进自己的喉咙,但他还是镇定地回答。


“就现实意义讲,是的。”

“是他亲口这样告诉你的?”

“是的。”

“他现在在哪里。”


银血凝视着黄泉冰封的脸,用鼻息叹了口气。


“他已经去世了。”

“大约在一年前,母亲的预言成为了现实。有比以往更加强大的组织攻击了存放‘他’的地下陵寝。那些人有一部分是巫师,一部分应该是长生种族。在一切防御的准备都做好时,家族的内部却出现了叛徒……”

“于是他们一败涂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玩意儿被人家私吞了?”

“是的。幽暝年龄尚幼,我在缠斗中无法分身。很遗憾,父亲也因此受到重创,半年后离开人世。”


“哈。这么痛快就下地狱,真是个幸福的混账。”黄泉毫不介意银血沉痛的口吻,径自讥笑,“我说你怎么会跑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原来是为了找那伙贼啊。”

“带走那样物品的,是一位头戴银色鬼面的男巫。”

“那样物品、那样物品,在你求我帮你找人之前,这么叫那货,你不觉得饶舌?”


听到黄泉漫不经心地说着这句话,银血如释重负地笑了。


“多谢你,夜麟。”

“谢个屁,我还什么都没答应你。而且我是黄泉,谁是夜麟。”

“好吧。谢谢你,黄泉。”

“啧。”


黄泉用食指将手边的玻璃碎片弹开,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那个王八蛋究竟有没有告诉你,他们宝贝的潘多拉魔盒的名字?”

“有。”


银血点点头,然后用最轻的声音说出。仿佛那是一句即将开启地狱之门的魔咒,将会把深渊中未知的恐怖召唤到狭小的酒馆中来。


“他称那样物品为,‘失落帝国的灾难之星’……‘RAHU’。”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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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10-11-11  
偉大的勤勞的DNA提供者﹐月族老兔﹗orz
一直覺得銀血才是最好的繼承者﹐有他在﹐二兔和三兔就會緊密團結在以大兔為核心的月族中央﹐堅定不移地貫徹以藏蘿蔔為基本目標的政策﹐blabla
大兔乃要平安啊嗚﹗
(麵包渣四處飛舞ING)
arrinna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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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10-11-11  
同希望兔子家族全员平安,阿米豆腐……话说楼主啊……你那兔不远穿梭时间拖萝卜回去自己田里私藏的计划已经看得我小心肝啊……完全没有天都的欢快!!……指……乃说乃有谬黑化……扭头……默默希望此文欢快啊啊啊啊啊……
兔子粗萝卜………天经地义!!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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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10-11-13  
to xuanying:我也觉得银血才是一个最合适的家族继承者,可按照他的性格难免容易变成武君二号机……大哥虽然会闹得兔子鸡飞狗跳,但放心吧,Nemo里不会有可爱的家伙挂点的啦~=w=
to arrinna:额,白月其实是我对武君的一些思考和假设集合在一起的产物,所以难免夹带了个人怨念在里面……看在最后绝对会HE的基础上,原谅我吧嘿~TwT
Nemo就是因为白月写得太抑郁,用来调节情绪的产物,所以情节可能有不少Bug和奇怪的地方。请带着看热闹的心情看这帮巫师们的PK吧~
——————
1.2

不断进出酒馆的人让门外的空气流进室内,淡化了香烟和点在吧台铁艺香炉里,香薰蜡烛呛人的味道。黄泉觉得有点凉意,片刻沉默后拉起自己的衣领,顺势将笔记本从衬衫口袋里取出来,简略地记下了银血所说的话。


“死老头有解释那堆前缀和那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黄泉问道。他的本能中有感应到那个词语中蕴含的不详气息,很有默契地,他和银血一样不再直面提起刚才的词汇。他不怕危险,但能够巧妙地躲避飞来横祸才是在这个世界最聪明的生存方式。


“并没有。”银血摇头,看起来很疲惫,“我再详细追问,他就再不发一言,直到离世。幽暝曾被他唤去谈了关于继承家族产业的事,我相信除此之外,父亲不会再告诉他更多消息。因为幽暝还那么小……”

“开玩笑,如果一个为了伟大事业而到处配种的家伙还能想到你那么纯良,我巴不得赶快去死。”黄泉嗤笑,“如果你真想在出什么乱子之前把东西找回来,最好先放下你那点绅士风度,叫幽暝和老头那帮愣到可笑的同龄族人把知道的情况全都给我倒出来。别让他们把你单个捅出来做出头鸟,否则有你好看的。”


银血有点惊讶于黄泉竟然知晓是族人中的长老团体将他派遣出来,他不置可否地做出安抚的手势,心情却完全沉浸在被看似冷漠的兄弟关怀的快乐里,根本没把对方的凶恶的口气放在心上。

黄泉见他那没心机的样子,不由得发出一声烦躁的叹息,继续埋头书写他的笔记。


“记录的话,小心一点。”


银血的手臂交叉叠放在桌面上,看着黄泉那带皮套的笔记本边缘磨得开裂的部分,轻声提醒他。

黄泉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把文字资料不慎泄露,他抬起头,没什么好感地瞥了银血一眼,然后把本子举到对方眼前很近的地方,几乎贴上银血的脸。

笔记本的内页上充斥着鬼画符一样的花纹,银血先是呆了下,一瞬间没看出黄泉写的是什么。他定神又瞧了瞧,确定如果自己不知道黄泉在记录自己提供的讯息,那么他绝对看不出这上面满满地写着密文。


“是你自己发明的,还是哪里的文字?”


他宽厚地问黄泉,而后者只是诡异地笑了笑,拿着本子的那只修长的手臂收了回去。


“猜中了的话,我可以送你个甜蜜的吻。宝贝。”


银血面对满脸戏谑地朝自己投出飞吻的黄泉,露出一副了然又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此时的他又变回过去那个阻止夜麟欺负幽暝,又满庭院寻找他回家喝下午茶的好好先生了。


到了后半夜银血才离开,在此期间他详细向黄泉阐述了那场因神秘之物而发起的争斗,掠夺者的能力与技法。他同意黄泉运用力量审视他的记忆,用他的眼睛去观看事情的发生。黄泉一面触摸着银血的手背,看到他小麦色的皮肤和自己手指的白色指尖造成的鲜明反差,一面思考看过他的记忆后,自己将面临多少麻烦事,是不是应该现在变卦拒绝帮忙,然后跑到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去。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同时将银血脑海中的情景仔细地搜索了一遍。

起伏微缓的环形山丘就在那所澳式庭院的正后方,黄泉记得在他带着眼睛上的青黑色的印子跨进父亲的家门时,刻板高大的管家曾用浅色淡漠的眼珠俯视着他,警告他那座山是家族领地的禁区。

时而他会爬出顶楼的窗户,躺在屋顶上倾听女仆们对自己的低声议论。这时他侧过头部,就会见到山脉的原始森林里升腾着淡紫色的烟雾,被落日的余晖晒成温暖的橘红色,然后又随着夜幕降临开始冰冷暗淡。

一座石砖砌成的别墅与山体从内侧相连,就像是从山腰上生长出的一段畸形的枝节一样。外周约十多英尺横梁似乎是原始红木制成,偶尔会落下沾满霉菌的碎屑。银血的腰间插着手枪和猎刀,背上扛着一柄十四世纪的西班牙纯银长枪,和近百名陌生面庞的中青年人沉默地守卫在别墅周围,那巨大的建筑里没有家具和器皿,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甚至连隔阂楼层的天花板都不存在,完全是一个空心的壳子。

在别墅内部的中央地带,有座圆柱形的内包式结构耸立其中,就好像山洞中的钟乳石和石笋经过无限岁月的流逝,终于连接在一起的景象。那构架底至地下,上至屋顶,像是整块岩石雕刻而成的产物。岩石的表面潦草地刻有简陋的图腾,看起来丑陋无比,历经沧桑。

幽暝紧紧跟随在黄泉的基因提供者——他们的父亲身边,森严的防卫网中心凝神以待。他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完美又年轻的体态像是个水汽做成的精灵,银色的漂亮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忽明忽灭地闪烁,紫罗兰色的蓬松卷发披覆在单薄的肩膀上,精致的脸蛋透露出还是少年的无知和莫测的焦虑。

午夜时分,高耸的围墙上方出现了两批藏头露尾却相当外行的年轻灵类。他们的衣着和外形都不统一,有流浪者褴褛的线衫,贴身的小西装,也有不合时宜的晚礼服长裙,人种看起来有部分马来人、中东人和东欧血统的家伙。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动作有种超乎寻常的优雅和僵硬,和制作精良的牵线木偶极其相似。即使在能见度很差的深林夜晚,也能清晰地看到他们惨白的皮肤和狼一样闪闪发亮的眼睛。

银血等人早已预料到他们的行动,随即迅速摆出密集的队形出击,激烈而严谨的战斗方式让那些活死人的团体溃不成军。黄泉追随着银血的视线,极力穿透他眼睛的局限,将意识扩充到整个空间里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女性的惊叫从守护者们的防御网中心发出。银血的集中力瞬间涣散,再也顾不得战斗的纠缠,身体反射性地朝叫声发出的方向赶去。圆柱形的结构旁,幽暝和他们的父亲全部倒在一侧,防卫在他们身边的十名中年巫师全部身首异处,断颈处的血液缓慢地涌到地面上,发出汤汁在锅内翻滚的声音。一名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坐倒在地,她的身上披挂着白色蕾丝手工编织而成的长袍,正哭喊着朝晕倒在地的幽暝爬去。


“不!不!父亲!幽暝!!”那少女破音地尖叫着,狂乱地抓着自己棕色的卷发,“这不是我想做的,不是!我只是想让你看我,看着我——别再追随着那个女魔鬼……”


幽暝无法回答她,他痛苦地皱着眉,蜷缩在石柱前。血从他的头部、嘴巴和肩膀的伤口里流出来,正在地面上扩散。他们的父亲也一声不响,暗色的血痕从石柱的表面连接向他的身体,说明他曾经被隔空猛力地撞击在这块大石头上。

少女的面目有些熟悉,黄泉透过银血快速转动的脑筋才想起,她是幽暝的表妹兼未婚妻,一个叫丹莹的女巫。女孩的血统经过了严密的筛选,最终被选为继任族长的终身伴侣。她的力量并不出众,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得。

黄泉在过去的日子里见过她,那是幽暝还傻瓜一样把她当做玩伴蹲在花圃里捉蝴蝶的时候,这女孩的脸上就浮现出情窦初开的红晕。她在幽暝的父母面前是个温顺大方的少女,在幽暝面前是个活泼可爱的伙伴,她会刻意地躲避和银血的接触,在他的面前,她则会露出鄙夷又惧怕的目光。

这样一个富有心机的女人究竟为什么会六神无主地出现在这里?黄泉询问着银血的与他相通的意识,得到的答案却幼稚得可笑。年轻的幽暝在离开这个封闭的家族后,居然找到了族系外的女子陷入恋情,并准备为此放弃一切——包括守护古老灾难的义务和全部家业。这件事被丹莹知晓后,出于嫉妒心理,她已经做出无数次棒打鸳鸯的阴谋暗算。父亲似乎对这件事情表示过忧虑,但在最后还是与幽暝做出了妥协。丹莹得到这个消息,在冲动下接受了“某个人”的诱惑和欺骗,将只有家族内部成员才知晓的,通往这座建筑中心的秘密通道告诉了他,并带他来到了这里。

沉浸在迷恋中的人总是毫无理智,这个悲哀的特点从古至今都不分男女贵贱。阴谋的策划者向丹莹许诺的,无非是诱骗她去取得封存在石砌别墅中的物品,就可以用其不可估计的神秘力量得到幽暝的真心。黄泉借着银血的眼睛和记忆,感觉对方的血液正疯狂地冲上头顶。他在忧虑,忧虑弟弟的性命,忧虑父亲的状况,忧虑身后笼罩在暗夜中的战场。他感受到越过围墙的活死人增加了,这是他和其他人从未估测到的数量。

他们究竟来自哪里?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创造了他们?与他们战斗的时候,他感觉到这些生物空洞的眼睛和死寂的神经——他们体内的人类组织尚在活动,说明这些身体还没有完全死去,但已经没有了灵魂。他们的创造者没有时间,也根本不想保留他们的智慧和情感,只留下他们对力量的屈服和对温热血肉的渴望。

银血战栗了一下,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他的脑海。有某些人为了这次的行动,需要大量可以轻易控制的不死部下。为了尽快得到相应的数量,他或他的长生种族同党整夜地袭击凡人,将吸食进自己体内,尚未被邪恶力量同化的恶魔血液再注入那些可怜人的身体,然后在他们得到不死的肉体同时,打开他们的头颅,从颅腔中挖出部分的脑……


他的思路在作呕和恶寒里中断了。那个人,那个不老不死的策划者是谁?他在哪里,想要做什么?


在幽暝的右边,石柱的表面上显现出一道笔直的裂痕。随即,只见那些从死去的巫师腔中流出的,尚未凝结的血液突然像是获得了生命,从地面上赫然涌起,仿佛被狂风吹起的丝带般蜿蜒而迅速地朝石柱上的裂痕飞去。银血的忧虑马上变成了惊恐,因为他看到幽暝身下的血迹也开始浮上半空,具有人类的灵魂一样飞向那些血液造成的环形中央。

他冲过去抱住幽暝的身体,竭尽全力堵住对方血流不止的伤口,并动用自己浑厚的力量阻止那神秘的不可抗力。但还是有那么多的血液不受控制地跟随者无形的力量漂浮而去。

这真的是无比恐怖的一幕,在一片寂静而黑暗的房间里,门外是异种生物和凡人们你死我活的细小嚎叫声。而在银血等人眼前,死者的血液正在空中随着无人能闻的音乐节奏翩然起舞。那些在夜光中闪烁着葡萄酒光泽的鲜血一会儿围聚成环形,然后向外拉伸、破裂,变成无数珊瑚色的血珠,再组合成形状怪异的网状图腾,又向中心凝聚,组合成一个巨大的球体。细小的血珠在那球体周围有规律地跳动着,最后纷纷被吸收殆尽。

人们凝视着这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致,谁也不敢发出一句质疑。在最后一颗血珠被那紫红色的球体吞噬后,球体猛地炸开,发出喷溅的声音。飞散开来的液体汇结成巨大的羽状图腾,巨鸟一样朝那石柱直冲而去。在那东西的中心,银血看到有样鲜红的东西正在发出美丽稀薄的微光,他意识到那是纯种巫师的,幽暝的血液。

在图腾撞击上石柱的同时,那块顽石发出了硫酸泼上皮肤的可怕声音。伴随着那刺耳的“唦唦”声,紫色的灰尘烟雾和呛人的味道填满了整个空间。那是腐烂的玫瑰花才有的,甜腻的臭味,闻起来让人着迷又让人想吐。粉尘不知是什么颗粒,吸入肺腑会有灼烧般的燎痛感。所有可以行动的人都掩住口鼻,眯起眼睛。他们能听到,就在刚刚,门外搏斗的响动突然消失了——就好像有人突然按下了收音机的开关一样。

烟尘还没有完全散去,黄泉就已经惊讶地看到,淋漓的鲜血竟然像壁画一样帖服在石柱的表面。其上那些简单丑陋的图腾纹路正是用凹陷下去的纹路组成,血液灌注其中没有落下地面,而是违背地心引力地被吸进石柱内部。幽暝那荧光忽闪的鲜血也飞快地渗入了那道笔直的裂缝内。

丹莹呆滞而绝望地凝视着幽暝的鲜血消失,发出了一声哽咽的呼号,她的声音在不断减弱的“唦唦”噪音里显得异常突兀。周围的人却没有去理睬她,他们紧张得无法移动,目光聚集在那段岩石上。这些人,包括银血在内,或多或少地了解其中蕴藏的神秘传说和恐怖预言,但出于忌讳和畏惧,没有人将黑暗历史的面纱去掀起过。背叛家族的丹莹必然会遭受惩罚,但现在不论是这个女人,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能否平安离开这里。


因为有什么东西醒来了。


在凡人之眼无法穿透的地方,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沉浸在无边的夜幕之中,沉寂地注视着每一个人潜藏在思想深处细嫩的部分。好像一只徘徊在濒死幼雏上空的秃鹰,安详地拍打着漆黑的羽翼,不慌不忙地等待着死亡替它夺取猎物的呼吸。

黄泉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寒栗,不只是因为他感应到银血的恐惧,而是因为他好像在抓住其他人混乱情绪中,唯一一条理智的线索的同时,与那双骇人的眼睛对焦了。


这不可能。


黄泉一惊,迅速地闭上通灵的眼睛,并停止思想。将自己置于一个有效的保护罩内。银血的灵敏度略逊于他,而且因为沉浸在回忆的紧张与惊恐中,还不能理解黄泉为什么毫无预兆地截断自己的意识。黄泉看着他,仓促地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他重新环顾嘈杂的酒馆,雪茄的烟雾将这个狭小的空间笼罩得模模糊糊。


“怎么了,夜——黄泉?”银血见他心神不宁,有点担忧地问道。


再次摆手,黄泉起身,用手指大力刮动头皮,在疼痛中寻得清醒后,去吧台要来两杯加冰的柠檬水。沉默的酒保眼下泛着苍老和疲惫,他迅速地将杯子滑向黄泉伸出的手里,玻璃杯壁和冰块互相撞击着,清脆的响声恍然隔世。

回到桌前,黄泉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银血,然后自己仰起头来喝了两口才坐下。他再次用指甲抓了抓头皮,然后用干涩的声音低声开口。


“那该死的究竟是什么?”


话到句尾,黄泉的声音甚至夹杂了动物受到威胁时发自咽喉的响声。银血困窘地摇头,伸出自己的手。


“如你所见,这已经是我所知的全部。”


黄泉皱眉,稍加犹豫后再度伸出手指贴附在银血的手背上。很快地,他听到耳畔响起剧烈的轰鸣,那座建立在半山腰的古老城堡正在倒塌,坠落的岩石和尘土使现场乱成一片。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情景在自己封闭思想后错过了。但可见的是,那顶天立地的巨大石柱竟然凭空消失了,失去它的支撑,这栋建筑正在迅速地解体。

银血紧抱着幽暝瘫软的身体,一手夹着无神的丹莹朝外面冲去。还有两个人搬运着他们的父亲紧随其后。

就在刹那,一抹漆黑的人影趁落石连连的空档从他们身旁快速地掠过,惊人的速度和幽灵般的脚步证明他是一只颇有年资的长生种。在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家伙的经过时,只有银血敏锐地察觉那股非人的腥风,飞速地提脚朝那人的掠影踹去。

那家伙没料到自己如此迅猛的行动会被人发现,不甚轻松地躲开后发出一声类似咕哝的冷笑。他的头发花白蓬乱,脸部被银灰色的双角恶鬼面具完全遮挡,暴露出的眼睛笼罩着一层饱食鲜血的暗光。肮脏的黑色斗篷包裹着他的全身,当他掀起风时会传来浓重的腐肉和血的铁锈味。这是个年龄极大,危险狡猾的老家伙。但愿他生前所处的文明时代从图书馆里还能找得到,否则黄泉不能保证能够凭借凡人之身,毫发无伤地将他干掉。

那老东西在怪笑一声之后,感觉到银血的威胁性,开始缓慢地立起极度弓缩的身体,与背负着两个人的银血直面相对。他歪了歪头部,骨节发出的响声被不断坠落的石料覆盖,紧随其后的守护者们纷纷围绕着银血,用银质的冷兵器直指向他。于是那家伙终于动作起来,带着一种过时的幽默夸张朝他们鞠下一躬。这时候,他紧紧揽在怀里的东西才显露出来。

一只高度类似葡萄酒箱,呈正方体的盒子静静地在他的手上。盒子由金属制成,表面流泻着藏青色的冷光。由于距离原因,黄泉看不清金属盒子上的花纹,他估摸着其大小,想象这样的一个封闭空间可以装下一只中型的鸟类,小型成年的哺乳动物,七到八本不列颠百科全书,一顿简单的野餐,一枚箱型炸弹,一颗足球或篮球……亦或是……一颗成年人的头颅。

正当这个想法跃进黄泉的脑袋同时,他差点跳起来。那种凌厉到让人巴不得缩成一团赶快死去的可怕压力竟然在完全没有征兆地突然降临,就好像在深冬的荒原上从头顶突然泼下的一缸冷水。在场的所有人都防不胜防地被那无形体、无源头、却无法忽视的恐怖感所压倒,甚至有人当场跪倒在地。

头顶的红木横梁发出最后的悲鸣,中型的石块开始朝下落去。站在银血对面的长生种似乎知道眼前的男人虽然强大,但身负他人无法轻举妄动。他哼笑起来,并用嘶哑的,拉着长腔的口音朝守护者们开口。


“第一道永夜之门已经开启,天首星宿的诅咒即将归还。”


“归还您们血的恶梦,年轻的孩子。”


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怨毒地瞪着银血和意识另一端的黄泉。


“邪恶——您们从诞生之日就知晓。”


黄泉默默地收回了手,他看到银血深深地叹了口气,向后倒在天鹅绒椅子的靠背上。


“那座房屋?”

“完全倒塌。从废墟中我们找不到蛛丝马迹。”

“那根柱子是怎么消失的?”


“我无法判断。在那个时候,有更强大而恐怖的力量想侵蚀我的思想,与它搏斗的时候已经耗尽我的全力。”

“幽暝和那个女人呢?”

“都在私人医院。幽暝只是失血过多,力量上受到了损害,但慢慢可以恢复。丹莹——她的精神状况问题比较大,

现在情况紧张,没有人能顾及到她。”

“看好那女人,她是唯一能找到那魔鬼的重要一环。”

“我知道,已经安排了内部的人随时监控和照顾她,希望她能尽快复原。”银血再次叹息,“但愿事情能在恶化前解决。尤其是敌暗我明,而我们对那危险的物品是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

“物品?不。”


黄泉眯起蓝色的眼睛,撩开厚重的窗帘朝外望去。


“那不是‘什么’……而是‘谁’。”


他的眼角露出一丝隐晦的疑虑,然后面对雾气迷茫的夜景,苦恼地捏了捏眉心。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xuanying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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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10-11-13  
黑蘿蔔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陰森恐怖。。。大哥被族人推出來做代表。。。某種意義上看起來﹐怯懦的﹐虛弱的人民需要英雄的救贖﹐另一層的意思就是大家都很怯懦﹐不肯出頭。。。orz
繼續種蘿蔔苗。。。
arrinna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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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10-11-13  
啊啊啊啊啊啊——要黄金萝卜要黄金萝卜~扭动……快点让有爱的人出来吧~要看萝卜兔欢快的炸毛~……>o<
兔子粗萝卜………天经地义!!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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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10-11-19  
忘记发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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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说完这句话,黄泉就没再讲别的,自顾自地用桌台上自取的塑料搅拌棒捣烂冰水杯子里的柠檬切片,又将插在杯沿上的薄荷苗弹进杯子里一同祸害。

银血性格耿直但不愚钝,很快就理解了黄泉语中真意。当时竟然与一种威力强大到令人却步的生物对峙,何况当时幽暝和丹莹都在自己臂弯下。这么一想,就算是他,也下意识地产生了后怕。



“总之,你要小心点。”黄泉低着头,用喃喃自语的口吻警告银血,“透过你的眼睛,我能感觉到那盒子里的家伙注意到你了。虽然不知道他是否针对个人有所目的,但莫名其妙的邪恶力量,别想再去轻易靠近。”

“我会的。”银血说,“但在‘灾难之星’回归原处之前,我不能避而不管。”

“真像是你说的话,但勇敢和愚蠢之间的界限是很模糊的。你想将一枚没上保险的定时炸弹搬回已经毁灭的遗迹里做什么,重新把它埋在地底下吗?我相信这是族里老不死的守护者灌输给你的思维定式,但你不觉得在面对巨大的能量后,这种想法只是懦弱的心理安慰吗?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一切吗?如果是这样,好好估量一下你的能耐,看你究竟有多少胜算能把你自己和那东西安然无恙完完整整地带回幽暝那蠢货的大眼睛底下吧。”



维持着一口气把话说完,黄泉深深呼吸,将几乎瘪掉的肺部充起来。他的对面,银血正认真地考虑着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将‘他’毁掉?”

“永绝后患。”

“这是不被允许的。”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黄泉做出鄙夷的手势,“更何况那位老朽混账的‘君’已经下地狱了。”



他知道银血正在跟自己惯性的愚忠和本身的意愿进行斗争。如果黄泉所料不错,银血此行之所以单枪匹马,没有和任何族群成员结伙行动,就是做好了要将那束缚家族世代的忌讳核心彻底销毁的准备。

能让循规蹈矩的他下如此大的决心,应该不是由于多么有深意的内容。他的目的或许只是是为了能让他们最小的弟弟永远脱离可悲的宿命,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爱情,度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深夜的酒馆进入人声鼎沸的高潮,平日里畏缩在暗处度日的作业者们纷纷露出头来,挤在这巴掌大小的地方喷云吐雾,带着奇形怪状的货物进行买卖。畅快喝酒的猎手们大声喧哗,他们的精神在狩猎过程中被压抑得太久,所以没有人去指责他们的失态。占卜者、通灵人们则聚集在角落里,或数十个或成双入对地窃窃私语,交流着他们看到的奇异幻象和可能发生的未来。

酒馆的吧台后有五个独立的小包间,私人的生意都在里面悄悄进行着。巫师们替主顾与精灵魔邪们交涉时,往往需要药用植物和安静的空间,而这些条件沉默疲惫的酒保都能为他们提供。银血十指交叉坐在桌边,双手的手腕上佩戴有凯尔特图案的纯银手镯,只有在他前臂活动时才能看出来。修长健美的腿也以得体的方式微微盘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显得很恬静,微皱的眉间又带着一丝哀愁。



“对这次的事件,我一直有不祥的预感。”



银血开口,缓缓地说。他的母亲拥有的能力中,最为强大的就是预知可以因人力扭转的普遍未来。可惜的是,银血更多的继承了父亲和母亲父系强悍的攻击能力。而在对未来的预测上,他仍旧表现得很懵懂,不能用明确的语言描述他所感知的。可就以往的经验,他模糊的预测确实百发百中。



“但我赞同你的意见,黄泉。”他的声音坚定,明亮的栗色眼睛温柔地看着黄泉,“请帮助我,一起消灭那个恶魔。弟弟。”

“呦~”黄泉做出一个颇为夸张的戏谑动作,邪气逼人地笑起来,“你都这么求我了,拒绝的话瞧你怪可怜的。不过让我出力的价钱可不是你能担负得起的喔~”

“嗯,我可以贷款吗?”



没想到自己成熟稳重的大哥会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黄泉不免一愣。对面的银血松开交叉的双手手指,舒心地笑了起来。

两人一直谈到凌晨两点才互相道别,黄泉对银血说明,他来这个联络口是因为有同行与他相约在这里办事,等到事情完成,他就和银血一起去探望幽暝和丹莹,并尽力从他们身上了解更多有关那个老吸血鬼强盗和“灾难之星”的事情。银血表示理解和同意,他决定趁黄泉工作时去周边的市区寻找线索,待他把事情办完,两人再结伴去族内的私人疗养院。黄泉不喜欢与人同行,可也拗不过他,只好妥协。

银血走后,黄泉又叫了一杯杜松子酒,坐在原来的座位慢慢地抿着喝。不出二十分钟,窗外下起了蒙蒙细雨。佛罗伦萨的天气已经转凉,气候变化得异常迅速。他托着下巴朝外看去,感觉到西南角的门被打开,夹带雨水和石板路青苔味道的穿堂风刮到了自己身上。

紧随着凉风,两个年轻人走进了酒馆。他们一前一后,都穿着带兜帽的帆布长大衣。前面那个个子稍显瘦小,动作仿佛野生鹳鸟般细腻优雅,姿态轻巧地躲避开拥挤在吧台附近的猎手们,朝黄泉走来。紧随其后的人单肩背负着一个狭长方体的皮匣,身材高大挺拔,走进房间后礼貌地回身将房门关紧,影子一样安静地走在前者斜后方,银灰色的大波浪卷发从兜帽的边缘流泻下来,上面沾满了透明的水珠。



“嗨~我们有多久没见了?美丽的阿尔忒密斯大人?”



矮小的那个用圆润的口音和温文尔雅的语气向他发出问候。使用弯月与狩猎女神之名来调侃黄泉从现实意义上是一种很不明智的挑衅,但黄泉没有生气,反而冲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一切服从命运的安排,‘奥俄思’的沙漠瞪羚和白骆驼。”



发出两声实在忍受不住的喷笑,矮小的那个除下兜帽,露出线条清爽柔和的脸蛋和一头别致的黑色长发。那头发在明亮的顶灯光线里,流动着墨蓝色的光晕。这是一名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的亚裔巫师,种族的差异使他在人高马大的欧美人中间显得像个娇小的少女。兜帽摘下来后,他便从风衣内兜里取出一把木柄纸面的折扇,利索地展开后遮挡住自己半边脸。跟随在他身后的人不动声色地为他拉开黄泉对面的椅子,在他坐下后自己从旁边的空位找来另一把,坐在他的身边。



“哎呀,绝尘。你不把帽子摘下来吗?水都流下来了。”



亚裔巫师用他的折扇拍拍自己的同伴,折扇上用彩墨写意地绘着翠绿的竹叶和银灰色的鱼。黄泉注意到在他用扇子拍打身边人肩膀的时候,扇面上的游鱼随他的动作兴奋地扑腾起一连串淡墨汇成的水花,就连竹叶都唦啦啦地响了起来。

很明显,跟在他身边的男人是名久经沙场的猎手。当他伸手迅速摘下兜帽时,手腕处的皮革护腕下裸露出纯银利器的光芒。男人的面色很白,习惯性的皱眉好像石膏上的两道阴影,那样子有点像是刚接受黑暗赠礼的年轻灵类。高颧骨和挺直的鼻梁昭示他有部分的俄罗斯血统,和黄泉相似的赤红睫毛则意味着他具有颇强大的能力,抑或是在他死后将成为吸血鬼的一员。男人用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睛看了看黄泉,眼神中毫无好恶,仅是一种见面的示意。

黄泉用颔首回应了他,随后将目光投向含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东方青年。



“关于生意,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在黑暗中流通的业界网内,“奥俄思”无疑是其中最为奇妙的存在。奥俄思是希腊语中的绿洲,在这里则是眼前这对巫师猎手合作搭档的称呼。精通计算法术、占卜通灵的巫师和拥有激烈力量和感应力的维纳德形成一防一攻,是很正常的组合方式。但奥俄思的奇妙之处在于,组合中的巫师——那个冲黄泉笑容满面的东方青年御不凡,他所具备的力量最为凸显的,居然是祈雨。

在距今上千年的时代,巫师的主要职责除去运用幻觉和心理暗示对人们进行精神上的引导,就是祈求雨水的降临。能够这样做的巫师一般都能和自然世界中的精灵们关系融洽,他们将耗费大量的时间用精灵们混乱不堪的语言说他们的好话,给他们歌唱赞美的诗篇,还要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卖力地跳舞。直到个性和能力都不同的精灵们对他和他的想法产生了兴趣时,才会聚集在一起召唤乌云和细雨。所以按照常理,能够随时随地祈到雨水的御不凡是一个非常优秀而强大的,拥有远古力量的巫师。可问题在于,一场同超自然生物你死我活的战斗中,翩翩起舞地召唤雨水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除非对手是厌恶甘霖的印度烟火精灵或是少数吸血生物。

不过黄泉对奥俄斯的好感就是从这种边缘化的违和感上来的。他一向对非主流的存在表现出多多少少的兴趣。因为此,他才结识了只会祈雨的御不凡和沉默寡言的维纳德:绝尘。关于绝尘,黄泉所知甚少,倒不是因为对方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而是绝尘对自己的事情知道的都不太多。不知是他患有经常性失忆还是本身对记忆就没有执念,在御不凡遇到他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名字也已经记不住了。“绝尘”是御不凡用他故乡的文字给这个搞不清状况但行动力高强的奇怪猎手取的名字,他就带着跟惯用的人畜无害的笑脸跟在绝尘身后单方面地谈天说地东扯西拉了整整两周后,绝尘就像输入了定式指令一样开始不发一言地跟在他后面过日子了。

黄泉不大理解这两个怪人究竟在搞什么飞机,他们没有固定的作业季度和工作内容,走到哪里算哪里,能干什么算什么。除去相熟的朋友,也不大和其他人有太深的联系。御不凡是个有突发奇想癖好的中国人,他会毫无理由地冲进一座山里盖一个树屋和金丝猴一起生活,也会毫无预兆地开着汽艇横穿赤道附近的热带雨林。绝尘则是个自愿抛弃大脑的火星人,御不凡要和金丝猴过日子,他就去爬树盖房子;御不凡要横穿雨林,他就在汽艇没油后开始抄桨划船。总而言之,两个人是一副异常合适的锅与盖。黄泉看在眼里,觉得很离奇,也和所有独行或没有固定搭档的巫师们一样,对奥俄思表示隐隐的关注和羡慕。

差不多四天前,无事可做的黄泉收到了御不凡的信件,信上询问他是否知道世界上所有灵类和能力者都开始察觉到的奇怪预兆,有没有感应到什么离奇的东西。同时邀请他一同调查一个奇特的事件。黄泉确实发现身边的同行都在表现出或多或少的迷茫和不安,但法力明显鹤立鸡群的他却没有感应到任何东西,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怪事。至于调查奇特事件——他当时确实很闲,而御不凡邀请他参与的事情都会很值得玩耍但不怎么靠谱,所以来到他们在佛罗伦萨的据点碰面。可问题是现在银血那边发生了大事件,使他不得不拒绝此次御不凡的邀请。

御不凡听完大概后,完全没有恼火的意思,他叫了一份起司意大利面,眼看着酒保低声抱怨着“这里不提供夜宵”然后敲敲后台的窗口,对里面的人说“一份起司意大利面”。然后才收回目光,无奈地摊手笑了笑。



“真可惜,黄泉。你可是要失去观赏绝代美女的机会了。”



黄泉挑起左边的眉毛,他敢打赌御不凡绝不会为了个女人把他叫来这里。在他等着对方和盘托出的当儿,热腾腾的起司面放在了桌子上,面条表层的碎乳酪正在慢慢融化。黄泉眨了眨眼,跟酒保点了一份一样的面条。



“这里不提供夜宵。”



酒保无奈地重复着,走回吧台去敲窗口了。黄泉则很有耐性地露出狡诈的表情,微侧着头盯着御不凡,盯到他举手投降。



“好啦好啦,不跟你卖关子。拜托别再用狐狸盯野鸭的眼神看我啦。”



御不凡举起双手做认输状,然后将意大利面的碟子推到绝尘那边,给自己和黄泉之间留出空间。他回身从绝尘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叠成正方形的海报,将它摊开给黄泉看。



“你知道‘Banríon na Tubaiste’吗?”

“‘灾难的女王’?”



海报上是一位打扮深具洛可可风情的年轻女性。她的外形美艳绝伦,雪白剔透的肌肤配上华丽繁琐的长裙和成串的贝壳首饰,更让她的容貌无暇可寻。黄泉拿着那张海报仔细看去,不得不惊叹如今的高科技可以把人的照片修饰得毫无破绽。



“你也许不大清楚流行音乐界的风潮,”御不凡解释道,“这个女孩是近半年出道的新起之秀,她在本地选秀节目里一跃成名,随后凭借漂亮的脸和她的歌曲迅速成为了全球娱乐界的宠儿。”

“你的意思是,她的脸不是一指厚的粉底和photoshop改造成这样的?”

“这就是她本人的脸,所以才能得到为数众多狂热者的拥护。”

“拥护?”黄泉笑笑,“真是个夸张的形容。”

“不,这是事实。前段时间,她曾被新人对手冠以丑闻,结果那位歌手在联合演出的招待会上被她的狂热者开枪射杀。类似的攻击事件在她成名后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黄泉放下海报,接过酒保递来的碟子,吹了个口哨。



“特洛伊和海伦的故事吗?”



御不凡也被他的调侃逗乐了。



“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我和绝尘被她的姐姐找上门来,请求我们为她的妹妹进行驱魔。”他拿起叉子,无比随意地从自己的碟子里插走一颗肉丸,放进嘴里,“我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女王陛下’,因为她的日程安排得太满。而且自从跨进娱乐圈,她就和自己的家人关系恶化,并快速地失去了联系。”

“她的姐姐先给我看了这个东西。”



御不凡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推到黄泉眼下,黄泉将照片拈起观看。这是一张普通的全家福,矮胖、和蔼又衰老的父母身后立着一对年轻的姐妹。其中一个长得清纯秀丽,另一个还是没张开的少女。



“哪个是她?”



找来找去,黄泉都没看到那个妖艳女人的影子。他抬起头,看到御不凡露出满意的神色,将手指按在那个没张开的小丫头脸上。

少女洋溢着青春光辉的容貌清新可爱,一头蓬松的棕色卷发扎成两条松散的麻花辫子垂在肩上,整个人充满的田园风情。就黄泉欣赏异性的眼光来看,她可以说是美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海报上的人相比,那简直是两个世界的生命体。



“就算是整容,也不可能把人改造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很难说,为了变得美丽,现在的整形技术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是在你有雄厚的资金的基础下,”御不凡顿了顿,“她——这位叫做长心的小姐还不满十八岁,年龄比我妹妹都小。”



如何让一个还没成年,身体也没发育完全的小丫头转眼变成光芒四射的绝代佳丽?黄泉拿着照片向后仰去又翻回来,纤长白皙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上的海报,海报中的女人正傲慢地瞧着他,眼中流露出轻蔑和诱惑。



“那个丫头的姐姐为什么要找巫师?”许久,他开口问道,“照理说,一个人得到权势后,抛弃原来的家庭本来就是正常的事。身体的改造即使需要钱,赚钱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她需要的是心理医生、警察和私家侦探。”

“她是和恶魔接触过的女人。”



一直保持缄默的绝尘突然说道。他嗓音低沉,有些沙哑,目光始终低垂,俯视着眼前不断被御不凡用叉子卷走的起司面条。



“她接受了和黑暗赠礼类似的仪式,才能够转变灵魂和容貌。”



“黑暗赠礼”是不死者进行的同化仪式或与有智慧的邪恶力量进行交易或缔结契约的行为统称。听到他肯定的口气,其他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绝尘却像是失去了信号的收音机,再度沉默了。御不凡见状,叹了口气。



“绝尘说得没错,据长心小姐的姐姐讲,她的妹妹从小到大都保持着天真活泼的性格,和家人关系亲密,是个很普通的姑娘。从她十七岁起,就开始频繁地进入庄园边界的树林,早出晚归,在纸上画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人也变得沉默孤僻。最初家人对她的举止没有特别留意,当他们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有一天,长心小姐夜半未归,全家人心急如焚地四处搜索也毫无结果。他们直到凌晨才回到家里,却发现小女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他们。”

“房间里到处点有黑色的蜡烛,餐桌上呈环状摆放着十二只惨死的乌鸦,血和羽毛飞得到处都是。长心小姐一改往日朴素的打扮,身穿及其不适合她的成熟裙装冲他们冷笑。”

“当家人质问她为何晚归时,她回答自己再也不会回到他们——这些愚钝腐败的凡人身边了。随后她走到餐桌前,从乌鸦的围成环状的尸体中心拿起一样东西,套在无名指上。就在一瞬间,她的身体开始像树木般拔节生长,面部剧烈扭曲,头发披散开来,嘴巴里发出可怕的尖叫。”

“全家都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吓得不敢动作,只有她的姐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想冲上去抱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撞出去,折断了右手臂。”

“大概只有几秒钟的时间,长心小姐就变成了另一种极致美丽而冰冷的生物,和海报上分毫不差的女人。她看都不再看她的家人一眼,就这样漂浮般离开了家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完御不凡的复述,黄泉沉思了一会儿。



“这是附身?”

“很有可能,情况非常相似。”

“她戴在手上的是什么,指环吗?怎样的指环?”



御不凡拉过海报,指着海报中人葱尖素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镶有巨大黑曜石的戒指,和她服装的整体风格很不相称。比起风格精细柔美的粉红色贝壳和猫眼石,那枚戒指看起来只配做摆在博物馆橱窗里的古董。黑曜石被切割成死板的立方体,周围配有一圈血红的石榴石。暗金色的指环宽而大,上面雕刻着什么东西。相比女人佩戴的首饰,倒不如说,像是男人权力的象征。



“菱形黑曜石和黄金,看起来很像埃及的文物。”黄泉总结道。

“我有同感,但绝尘说它来自更古老的年代。”



御不凡捅了身边的绝尘一下,让他解释。



“那不是廉价的琉璃,是象征噩梦的黑钻。”绝尘低声说,“它来自奇迹年代,永远消失在印度洋上的文明世界。”



黑钻是使用咒术的人都知晓的神秘矿物,根据传说,得到黑钻的通灵者可以运用其中蕴藏的邪恶力量一次性控制上万人的心智,使他们臣服于魔力之下。但如果普通的凡人戴上它,灵魂则会瞬间被钻石吞噬,永远在黑暗中徘徊。不过迄今为止,噩梦的黑钻从未在世界上出现过。黄泉对绝尘肯定的口气表示疑惑,御不凡则对同伴的金口玉言坚信不疑。



“没有人证实过黑钻的存在,你如何这么肯定?”



当黄泉探问绝尘时,多少已经想到了对方言简意赅的回答,结果自然如他所想。



“我不记得,但我知道。”

“啊……好吧。谢谢你,绝尘。”叹了口气,黄泉将几乎凝结在叉子上的面条吃进嘴里,慢条细理地咀嚼,“我很遗憾,虽然这件事确实很有趣,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像我这么贴心的人,自然是能够谅解你的忙碌啦。”御不凡笑道,“那,最后一个问题——最近做梦了吗?”

“什么?”

“问你有没有做梦。”



黄泉莫名其妙地盯着御不凡突然变得严肃的脸,想起之前信件上对方所写明的状况。他摇摇头,表示没有梦见过特别的事物,除去预知赛马彩票的中奖之外。御不凡纠结地瞧着他诚实不解的脸,最终露出放弃的表情。



“没想到你真的没梦到过。”他失望地说,“为数不少的不死者,几乎所有的猎手和巫师都已经梦见无数次相同的景象。就连我这么坚强开朗的巫师都开始感到不舒服了。你的力量比我强大很多,怎么会没有梦到过呢?”

“你们究竟梦到了什么?”



御不凡四周看了看。巫师们正扎成一堆,窃窃私语的声音集合起来变成一种嗡嗡作响的噪音。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惶恐,似乎在忧虑着什么。



“他们在谈和我们一样的东西。”他告诉黄泉,“所有人都在担心,这会不会是一个极其凶险的兆头,要向他们预示一场谁也无法阻止的灾难即将降临。”

“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我们看到的,因为这个梦境非常奇怪,每当醒来后就会迅速消失在脑海里。我们一向对梦境有所防范,因为梦可以讲述很多过去发生和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奇怪的是这个梦境是无法完整地被记住的,仿佛做梦的另有他人,当我们离开睡眠的世界就截断了与那个人思想的连接。我和绝尘找到了其他国家的灵类和巫师们,互相证明了梦境的共通性。”



“巨大的龙掩盖天空。惨烈的战斗景象。太阳的东升到西沉。永无尽头的黑夜和浩瀚的星空。被海浪吞噬的城市。还有,斩首。”



黄泉愣了一下:“斩首?”

“是的。”御不凡不太情愿地作出一个沮丧的表情,“一个男人被另一个人从背后,用一把绿色的长刀砍掉了脑袋。”



斩首。



那个藏青色冷光闪烁的盒子里,可以装下中型鸟类、小型哺乳动物、百科全书、简单的野餐、箱型炸弹、足球或篮球……还有就是……一颗成年人的头颅。



那双沉浸在黑暗中的无形之眼再度浮现出他的脑海。才刚刚经历过那种感觉的黄泉竭尽全力冷静思考着,只有自己没有经历的梦境和家族忌讳的失窃之间的联系。御不凡等人的诡异梦境是一个信号,就像抢走“灾难之星”的老吸血鬼所说:“第一道永夜之门已经开启”。

这说明那样很可能是某人首级的东西曾被降下过一道以上的封印封锁,如果能问到其他巫师斩首之梦开始出现的时间,应该跟族群遇袭的时间是一样的。只是解开一道封印就具有影响大量感应者精神的能力,金属盒子究竟是什么人,黄泉不敢去想像。



可为什么只有他没有得到梦中的启示?



下意识地,黄泉想起银血对“灾难之星”的称呼,他心不在焉地卷着碟子里僵硬的面条,喃喃地念出古老奇异的音律。



“RAHU。”

“你知道?”



挺直后背坐在椅子上的绝尘突然主动对黄泉发话,后者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提问的对象,知道他抬眼发现御不凡和绝尘都在看他。



“怎么?”

“你知道‘他’的名字。”绝尘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仍铺在桌面上的海报,准确地点在长心的戒指上,“‘它’的。”

“‘RAHU GEMMA’——为失落帝国的灾难之星所拥有之物,罗喉戒玺。”



象征着厄运与灾祸的黑暗星宿,吞噬日月的古代恶魔。

罗喉。



黄泉忽然感到一股熟悉冰冷的气息从指尖直灌脚底,就像不久前搜索银血的回忆时所经受的一样。

此时他清楚地明白,在金属箱子里的是什么——一个比任何灵类都古老的存在,一个被世界诅咒的怪物。“他”居然就存在于那处别墅,那处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别墅背后。之后“他”的视线穿透银血的记忆,保存在时间的空隙里,透过银血的头脑看到了黄泉的存在。



“他”在那个时候所注视的不是银血,而是从银血眼中窥视着过去的黄泉。



彻骨的冰冷过后,黄泉的脸上逐渐露出了鬼魅的微笑。最可怕的不是令人却步的威能,而是未知的不定数。现在的他已经揭开了一层笼罩在真相上的面纱,只要具有智慧和能力,就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拦他探知的脚步。

无知促发胆怯,胆怯连接未卜,未卜引导求知的欲望。他突然想去询问自己冷若冰霜的母亲,就在刚刚,他已经使多少“邪恶”精灵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了呢?

黄泉没有再耽搁,他迅速付了酒水和夜宵的钱,然后和御不凡二人约定一旦那位“灾难女王”有最新消息,即刻与他联络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馆。他决定现在就去银血入住的旅馆将自己所知的告诉他,然后天亮就离开意大利,去往瑞典的私人疗养院,把幽溟和丹莹口中的线索全部翘出来。



绝尘黯淡的紫罗兰色眼睛目送着黄泉离去后,迅速地转移视线,拿起纸巾帮御不凡将粘在嘴角上的番茄酱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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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郎君 蘿蔔 +5 2010-11-22 多么有爱啊~~~ 我深深地爱上这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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