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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罗喉&沈夜&元邪皇】【友情向】我的曲奇分你1/3 8F更新13-16(完结)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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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7-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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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喉&沈夜&元邪皇】【友情向】我的曲奇分你1/3 8F更新13-16(完结)

应小伙伴的邀请,悄悄来贴个微妙的小文TvT
本文是关于霹雳布袋戏的武君&《古剑奇谭二》的沈夜&金光布袋戏的元邪皇(自称“烛九阴”)这三个大魔王打打怪、聊聊天、吃吃点心、互相治愈的友情向小故事。无法接受的朋友请不要看下去啊!TvT谢谢大家!

1
一阵犹如公鸡被掐死前的临终嘶鸣般的尖啸响彻清晨中的宅邸。显然,是某个不速之客正在距屋舍有一条月桂树小径之隔的栅栏门外拼命按着本已失修的门铃,导致住在响铃内的尖嗓门妖精被铃锤夹住脖子,从而发出了求救的怪叫。然而,居宅内一片寂静,只有嘀嗒作响的座钟和洁净的庭室显示出该处有人居住的迹象。
“沈夜!我知道你在这里!!哈哈哈哈哈哈!你出来啊!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佩服的是,栅栏门外的不速之客有着比妖精更具穿透性的嗓音,他的咆哮夹带着毫无意义却杀伤力惊人的狂笑再度冲入半掩的大厅落地窗,游走在每个房间里。
烛九阴是最后一个被噪音吵醒的人。他的两位室友早就在门铃妖精呼救前后就已醒来,但出于各种各样以懒惰为出发点的原因,他们都没步出自己的房间。毕竟,噪音污染对于宅内的三名住户来讲,完全是可以耐受的背景音效。
不过点名道姓的噪音就另当别论了。
出于责任感,烛九阴在昏暗中把自己挪到床边,拿起内线电话,拨下号码“2”之后,很快听到话筒另一端传来了极富磁性又彬彬有礼的问候声。
“早安,烛九阴。需要帮忙么?”
“早安,沈夜,外面有人听起来充满狂喜地来找你,你要去看看吗?”
陡然间,电话对面的气氛发生了巨变,空中万米的高寒顿时从中喷涌而出。
“我事务繁忙,没有时间与善淫笑者浪费时间。”
尚在初醒状态中的烛九阴受寒流影响,迷茫地眨了眨眼。
“好吧,你可以让罗喉代你去见他。”
“确实可以。感谢你的建议。”
“不用客气。”
通话就这样结束了。烛九阴放下听筒,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自己裹回了被子里。
实际上,沈夜在门铃尖叫前就已整装完毕,只不过早餐时间尚未开始,他得以悠闲地洗漱,然后坐在躺椅里看一会儿小说。可是,叫嚣着他名字的狂笑破坏了一早的好心情,受室友的提点,他以手托腮略加思考后,便在户外愈发剧烈的嚣张笑声中用内线拨通了号码“1”。
号码“1”相对的住户在七声提示音后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任何询问,话筒里只能听到对方清浅的呼吸声。沈夜知道,这种时候的对方并不是睡着,而是在望着天花板发呆。
“早安,罗喉。”
大概一个世纪之后,沈夜听到了一声勉强算是答复自己的“嗯”。
“你起床了?外面的声音有没有打扰到你?”
“……嗯,无妨。”
和这位室友交流,有时单刀直入更加方便。深谙此道的沈夜放弃了正常情况下与人交流的场面话,毫不婉转地开口:
“在外面叫我出去的,是个针对我的变态跟踪狂。他很麻烦,无比难缠,你能替我用任何手段向他表达我的拒绝和厌恶吗?”
这次,不出0.5秒,沈夜就得到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应。
“好啊!吾会替你把他送进地狱的。”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随即,开窗的砰然、剧烈的风声、树木拦腰折断的巨响和不速之客的惨叫连贯出现。上午8:00,房主之一罗喉穿着一身与他邪魅的面容完全不相符的黑色运动服,手里拖着七条紫黑色的巨型蜘蛛腿,步履矫健地回到了宅邸。等待他的,是两位同宅居住的室友和媲美盛宴的早餐。
“……一大早吃烤鸡和乳酪蛋糕?”
面对他的疑问,坐在圆桌一侧闭目养神的烛九阴微微睁开眼睛笑了笑:
“犒劳你。”
“今天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哦,因为秋天要到了。”
罗喉至今也不明白烛九阴的眼珠会变色和季节更迭有什么关系,但他没有探究的欲望。沈夜体贴地替他拉开椅子,在看到他拖着蜘蛛腿进餐厅时,只是不太愉快地指了指:
“有伤气氛,拿它进来做什么?”
“跟踪你的那个被墨鱼汁击败过的弱者留下的代价,听说烤蜘蛛有鸡肉的味道……”
“够了,明明有真正的鸡肉吃。好奇害死猫,小心吃坏肚子,快扔掉。”
“那好吧。”
虽然这样答应了沈夜,但罗喉在事后依旧偷偷将蜘蛛腿做成了吊灯,装饰在天花板上以供自己发呆时欣赏。
三人相处的一日里,大概只会发生这样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2
罗喉静立在菜园边的树荫里,看着两个松绿衣装,活像菠菜成精的烈山部人辛勤地将他们的同类完整地连根拔起,而沈夜则坐在一边的遮阳伞下,以贵妇人插花般优雅的姿态挑拣着发黄或虫蛀的菜叶,接着将摘选完毕的菜株投入井水盆中清洗待用。
然而,他并没有将菠菜根扭断。
【有必要通知烛九阴今晚的菜色了。】罗喉不动声色地想道。
稀奇的是,烛九阴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罗喉顺着对方惯常的行进路径搜索,不出意外地在走廊长椅上发现了要找的人。大约是没能坚持到卧室就倒在中途的关系,烛九阴面带略微遗憾的表情沉睡着,怀里还压着一只沙发抱枕。非必要情况下,这位室友的睡眠时间会占据全日的97%,只有就餐和少数娱乐时间能保持清醒。罗喉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而从沙发下的抽屉里取出薄毯,打算悄悄将替对方盖上。不过当薄毯落下时,烛九阴姿态慵懒地开了一只眼睛。
“唔,有事?”
“今晚沈夜做饭。”
露台藤架上的一片葡萄叶应景地飘落在地,烛九阴吸了口气,拉过薄毯把自己的头蒙了起来。
下午十八点整,在夕阳余晖和摇曳烛光的衬托下,三份摆盘具备艺术品气质——即饰有油菜花瓣和焦糖樱桃番茄的水煮全株菠菜伴随着唱片里悠扬的弦乐出现在餐桌上。每只描金浅盘内的菜量不及四株,以极细致的手法摆成巨木的形状。由紫红向白色过渡的菜根相当于树木旺盛的根系,从中勃发出植物澎湃的生机。
“这个看起来完全不是人——”
没等罗喉评论完,烛九阴就用走起路来叮当响的高跟靴踢了他的小腿一脚,餐桌下立时传出银币碰撞的声音。
“——完全不是凡人能达到的终极厨艺。”
“谬赞了,先尝尝看吧。”完全没意识到室友们言下真意的沈夜仪态标准地持起餐具,“如果味道上有什么意见,请提出来,下次我会改进。”
【还有下次么……】
【是说白煮蔬菜能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然而事实证明,餐饮调味的不可预知性总是出人意料。三人将第一株菠菜(包括菜根)放入口中,除了沈夜照常将之咀嚼咽下,其余两人都凝固在口中含食,不吐不咽的尴尬状态。
是甜的。
甜到无法忽略。
大概是为了制造出逼真的“树干”,沈夜在拢成一束的菠菜梗上淋了相当份量的巧克力酱,并以少许焦糖碎片装饰作为“树皮”。好在烛九阴天生唇角含笑,而罗喉一年到头都维持着漠然的神情,导致餐厅里的气氛与往常无二。
“如何?”
“……口感别致。”罗喉缓慢地开口。
“……回味无穷。”烛九阴温柔地接道。
“其实,这是我过去做给妹妹吃的。因为她有些挑食,尤其对蔬菜的刺激性味道很敏感。”
难道蔬菜里的焦糖巧克力味不刺激吗?其余两人在心底产生了同样的疑惑。
“后来呢?”
“她吃过一次后,就能接受普通做法的蔬菜了,还特地谢谢我让她明白蔬菜的美味。小曦那孩子,其实非常懂事。”
“是啊,她是个体贴他人的好孩子。”
“没错,吃过你做的蔬菜,哪怕生苦瓜都能变美——”
餐桌下银币碰撞的声音再度打断了罗喉发自内心的感想。
正在此时,一只常见的小型翼龙恰巧落在餐厅落地窗外的木梁上歇脚。面对窗户的烛九阴见状微微敛目,再睁眼时,他的眼珠变成了发亮的明蓝色。那只翼龙见状,立即发疯般尖叫着冲向窗玻璃,在怦然巨响中跌落在地。不可思议的是,这只勇敢的生物不顾自己的头盖骨是否崩裂,几乎在掉落地面瞬间便爬起身,朝窗内跳起了谄媚首领的激情舞蹈。
“嗯?秋天的翼龙会这样好动吗?”
背朝窗户的沈夜自然而然地扭身查看,趁这个当口,烛九阴将自己面前的菠菜一个横向平移,完美地扫进了罗喉的盘子里。
“你……!”
尚未来得及指责或掀桌,罗喉便见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回自己的餐具,并朝他歪过头,露出一脸“可爱的濒危动物求帮助”的无辜表情。而沈夜已然对翩翩起舞的翼龙失去兴趣,正转回身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叛徒!】
罗喉只得做出以上二字的口型,以排山倒海之势将盘中与巧克力酱混为一体、散发着粘稠甜味的棕绿色菠菜全数卷上餐叉,顺带狠狠地插爆包有硬糖壳的樱桃番茄,一股脑将之塞进了嘴里。
餐厅陷入了五秒钟的沉默。
“原来你这么喜欢。”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夜惊讶地感慨道:
“喜欢的话,明天我再做就是了,何必吃得如此急迫。”

3
烛九阴的睡眠时间几乎霸占全日,但不得不说,他苏醒的时间十分有保障。即便室友们不去唤他,他也能按时起床,整理家务、规律用餐,任何他想在清醒时做的事都不会落下,犹如在脑子里埋下了永动闹钟一般。
这一日的烛九阴依旧在下午茶前十分钟准时睁开眼睛。提前苏醒是为了给今日负责烹饪的室友打下手,毕竟白吃白拿不符合他的家庭意识。宅邸一楼弥漫着烤肉的焦香,端坐在阳光厅里看书的沈夜见他经过,有些无奈地稍加抬手代替招呼——当日准备餐点的人果然不是他。应该说,能在下午茶时间以肉类代替甜点的,只有一个人。
罗喉百无聊赖地切割着五成熟的牛排,又将肉块以最大限度塞入长面包的开口。满满当当的填馅已经快溢出来了,但他仍残忍地凌虐着那两条可怜的面包坯。
“需要我帮忙吗?”烛九阴走到对方身后,和善地问道。
“有。”罗喉从流水台上拿过一盆绿油油的东西,浇上丰富的酱汁后放在身侧,“把这个给沈夜。”
说话中途,他还取出一把大小和造型都很傲人的餐叉,豪迈地插在那堆绿油油的东西顶端。
罗喉的厨艺大刀阔斧,极富硬汉风情。除去果酱兑水、水果牛奶、沙拉和炖菜以外,他对甜食和素食的制作完全没有认知。或许是军旅生涯太过漫长,导致“等待进餐的室友”在他眼里等同于“战场上死里逃生,正嗷嗷待哺的新兵”,“做饭”则意味着“让新兵三天内不会饿肚子”,以至于他恨不得把其余两人一个个拎起来以填鸭法投喂。尤其以蔬果为主食的沈夜,几乎被他当成了骨瘦如柴的小马驹。烛九阴默默俯视着脸盆大小的玻璃沙拉碗和整盆盆堪称恐怖的什锦菜外加那把巨型餐具,不由联想起马厩中的草垛和马夫插在其上的钢叉。
一中午都端坐厅内的沈夜在看到自己的“下午茶”时,表情凝重得仿佛末日洪水从天而降。
“我帮你一点吧。”
烛九阴好心建议道。然而,还没等沈夜表现出些许欣慰,罗喉就将被填馅撑到看不出面包本体的牛排起司三明治砸在了他面前的茶桌上。
“这是你的,吃吧。不许抢别人的份。”
沈夜看烛九阴的眼神立刻沦为了同病相怜。
忽略份量问题,罗喉的手艺还是可圈可点的。当然,这种评价建立在就餐者的胃袋没有爆炸的前提下。烛九阴始终认为罗喉的胃是通往高次元的通道,否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够匀速吃完五人份以上的牛排三明治后,还能带着一脸“你们好弱”的表情替人吃盆装沙拉呢?
“……我还想去外面走走,能申请带着它边散步边吃么?”
“可以。你总算比他强一点。”
被罗喉评论为“弱一点”的沈夜已然开始以手托腮,面带沉思者的苦闷一根一根地挑着吃苦菊叶了,即便遭受抨击也只能奄奄地瞥对方一眼。
“那我把它带走了。”
“我替你切开装进餐盒吧。”
这么说着,罗喉转身走进了厨房,回来的时候,他左手拎着野餐编织篮,右手提着狭长的熟食刀,俨然一副荒诞派杀人魔的模样。
“……我很快就会吃掉,包起来就好,你快把刀放下。”
“那好吧。”野餐篮杀人魔从善如流地把手里的凶器递给他,“我给你包起来,你想吃时再自己切。”
就这样,烛九阴左手握着与曲棍球棒毫无区别的外带牛排三明治,右手提着一柄钢刀出门了。
秋日的天空格外多变,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聚来的几朵云彩便会引发骤雨。烛九阴对气候没有好恶,在他看来,阴晴雨雪皆有魅力,万物有灵独具韵味,尚未睡着又闲来无事时,他便会找些理由独自漫步,而令他快慰的是,他的室友们对此从不多问,只会说一句“去吧”或告知他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并欢迎他回家后共同参与。
虽然有各式各样的差异,但他们从未觉得对方是不可理喻的存在。
乌云在逐步累积,栅栏门外的森林也迅速昏暗下来,烛九阴仍在慢悠悠地前进着,手里不时掂着那异常沉重的球棒三明治——这等重量还是他努力消灭填馅后的效果。很快地,他望见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一个怎么看都是实验室失败产物的奇美拉,或者说,是一个长着龙头和施瓦辛格身体的诡异生物正如刹车失灵的火车头般气势汹汹地朝宅邸的方向奔驰,边以惊人的力量冲刺,龙头人口中边喊着“罗喉!我终于找到你了喔喔喔喔喔!!”其噪音的污染范围比先前来找沈夜的不速之客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没有亲眼见过,烛九阴也知道朝他奔来的生物是什么。毕竟罗喉咬牙切齿的形容可谓简单粗暴,而他至今都会对墙上的壁虎释放出的敌意更是分外的浅显易懂。
烛九阴看了看脚下,又目测了一下对方与自己现下的距离和对方的关注点,而后在龙头人无视他——或想用正面冲击撞飞他的最近范围内一脚猛踏地面。
刹那间,山体震荡,无数鸟雀惊叫着飞起,连路边的巨石都滚下山坡,何况一头正在狂奔的奇美拉?龙头人理所当然地在茫然中笔直弹起,然后眼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红发男人面带和他宿敌三分相似的邪魅笑容,抡起了手中的棍状凶器。
阳光厅里的罗喉和沈夜在余震中各自扶住身边的装饰花瓶。当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窗外眺望时,发现一颗没有朝地面坠落,而是朝反方向飞行的流星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地平线上。


4
桌布换成枫叶刺绣图案的六边形布样,红茶在瓷杯中泛着热气,再于茶壶边摆好应季的瓶花,沈夜心满意足地落座桌前。
通过阳光厅的玻璃格子,他望见窗外的罗喉在正午和煦的日光里,捧托盘般轻松地单臂高举浴缸大的石灰岩,踏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去。
【……这个人究竟想成为什么呢……】
同样沉浸在温暖光晕中的沈夜面带沉色地疑惑着。
如果世上有谁最适合“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这句话,罗喉定然位列其榜首。他酷爱迎接不速之客的挑衅,即便对方挑衅的对象并不是他;若是栅栏门外没有战斗对象,他就会离开宅邸寻找媒体宣传的未知怪兽,再于数日后拖着该样怪兽的尸体回来向他们展示——与叼着死老鼠回家炫耀甚至投喂给主人的猫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既没有殴打目标,又没有狩猎对象,罗喉的奋战对象就会变成自己。比如当前。
端着茶杯来到后院,沈夜低头看了看摊在台阶上的健身杂志,内页里肤色厚重的肌肉男正手举哑铃挥汗如雨(《肱二头肌撕裂者:十天让你呈现雄壮身材!》)。他抬起头,又看了看一掌将磐石勉强劈为两块并将之分别举起,面不红气不喘地模仿杂志图片做着伸展运动的罗喉,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一个不幸的事实:
以当前身材徒手碎大石的男人,是不可能再练出健美先生的一身横肉了。
罗喉对自己的外形极不满意,这点从他渴望以高强度运动改变身材,徒步前往赤道企图晒成咖啡色的行为就能推断。他甚至拿回一副色泽漆黑形状粗糙的人脸面具,满怀希翼地询问自己有没有可能变成该种脸型。在得到室友们委婉的否定答案后,其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以正常人的十倍速完成远超杂志规定的训练强度对罗喉来讲毫不困难。淡然地扔开巨石,抬起手臂目测了片刻,他抿了抿唇,不确定地问站在门口的沈夜:
“你觉得有变化么?”
“唔……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呀。”
听出对方言下之意的罗喉罕见地垮了脸,把那本健身杂志扔进了露天烧烤备用的柴火堆里。
“……我是说真的。”沈夜在心里为无辜的杂志哀悼了一秒钟,“烛九阴不也和你一样?别太为这个烦恼。”
同样惨白的肤色,俊俏的面容外加不算壮硕的肢体,烛九阴和罗喉确实有微妙相似的地方,但前者从未对此烦恼过。或者说,当一个人的人生几乎都拿来睡觉时,烦恼根本来不及光顾他的头脑。
沈夜完美地忽视了烛九阴的特质并以他为例安慰着失望至极的室友,然而对方摇了摇头,冷冷地反驳道:
“不一样。他有完美的胸。”
“……抱歉,你说完美的……?”
“胸啊。”罗喉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他这里很健壮,而且很坚硬。”
“……罗喉,同为男子,胸膛总不该是柔软的。”
“但他和你我的手感都不一样。”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手感”………】
沈夜猛地打了个寒颤,开始迅速回忆自己在公共区域打盹时是否有过不妥的感觉。而罗喉则由于无法恰当形容何为“坚硬的胸肌”而皱起了眉头。
“我解释不了那种感觉。”
“……无妨,你别勉强。”
“干脆你亲自试试就知道了。”
轮不到对方反应,罗喉便走向草坪和月桂树林的接壤处,将睡得正香的烛九阴从树下的鸟巢型吊篮里拖了出来。
【……难怪四处都找不到人,原来在这种地方么……】
沈夜无语地看着室友之一被室友之二架着臂膀拖到眼前却仍沉浸梦乡的模样,不由地再次联想起自己熟睡时是否也遭受过类似的待遇。
“摸吧。”
做出惊人之举的室友之二态度异常坦然,仿佛把无意识的人拖出来乱摸是再正当不过的行为。但对于不曾行过有伤大雅之事的沈夜,难免对此感到踌躇。
“……真的要摸吗?”
这个问题换来了罗喉无谓地颔首。
“放心摸没关系。他很乖,不会醒的。”
带着受朋友怂恿去触摸野生动物的忐忑,沈夜犹豫地伸出手,将手掌贴在了烛九阴的胸口上。
乍一碰到十分厚实,几秒钟后,对方的体温传至掌心,皮肤被上衣包裹所衍生出的奇异触感接踵而至。沈夜愣了愣,随即把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如何?是不是难以形容。”
“嗯……奇妙,明明只是肌肉而已。”
“但是他不只是结实,手感还很特别。”
“有种高档的质地?”
“可以这么说。”
“不可思议……”
“令人艳羡。”
充分表达出羡慕之情后,罗喉又用架住烛九阴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这里手感也不差。”
“真的?我试试。”
…… ……
烛九阴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悬浮在半空,两只感觉上很熟悉的猫围着他团团转。姜黄色的猫趴在他背后拍着他的肩,“喵喵”地呼朋引伴,黑色长毛的猫则小心翼翼地把前爪的肉垫贴在他胸前。
【在做什么啊,怪可爱的。】
烛九阴迷迷糊糊地想道。
[ 此帖被kingace在2017-04-26 07:55重新编辑 ]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白水洛夜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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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7-04-23  
大大,是你么?(揉眼)
文风一如既往地可爱,看到萝总做饭那点,那个画面感我简直23333333
烛九阴……大大也看了金光?我看的时候也觉得邪皇和萝总挺像的……没想到可以吃到萝总和邪皇一同出现的粮
real满足
最后,《白月》还更新么?还是就是个坑了0.0(飞扑抱住不松手)
爱罗卜爱兔子,天天来浇水~
兔牌萝卜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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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7-04-23  
哈哈哈哈最后做梦那个简直萌!!!
邪皇果然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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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皇简直一身萌点!
兔子吃萝卜、天经地义、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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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7-04-24  
回 1楼(白水洛夜) 的帖子
是我呀~
邪皇和武君是一个爹写的,所以各种契合感很有趣,搞得我很想做点什么。。
白月。。中间发生了各种事,加上后来看了编剧访谈关于武君这段前史的部分让我很=口=。。所以我应该是长期坑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谢谢你能喜欢它啊啊啊。orzzz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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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17-04-24  
5
深夜一点。
后院草丛里的铃虫隔三差五地鸣叫着,栅栏门外的森林中偶尔传来猫头鹰的两声嘀咕。流云缓缓朝天边涌去,一轮圆月无声地播洒辉芒。
整个世界格外安静,除了山间宅邸内,某间卧室里传来的紧迫鼓点。紧随其后的,是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对自己和同伴的力量估计不足,妄自尊大,做出失误的判断并不出人意料。”
大量喷溅的鲜血使室内光线也发生了改变,烛九阴沐浴瞬间染红的微光中,口吻淡漠地评价着。
“不过是个弱者自寻死路的行为而已,还牵连了信任自己的队友,可耻至极。”
罗喉在女人惨叫的回音和肉体碎裂声中发出一声冷笑。
“……这段结束了么?我能看了吗?”
坐在罗喉和烛九阴中间的沈夜问道。他戴着防寒毛绒耳罩,左右眼分别被紧挨他坐在床上的两人伸手捂着,自然什么都觉察不到。
“结束了。”
待镜头切换到与血腥暴力无关的部分,两人才先后收手让他重见光明,并在他摘耳罩时指着电视叙述加议论起来。
“新加入的分队全部死亡了。”
“那男人太过轻敌,他自认为向北的路线活尸数量稀少,便仗着己方物资充足,脱队携伙伴离去。”
“呵,未先调查行进路线附近是否有小型村镇,愚昧。”
“他对主角领导的嫉妒日益增强,竞争之心掩盖了他的判断力。作为小队领袖,实属失格。”
“可惜小队里那名手艺绝佳的老者。失去他,主队后备将受到重大损失。”
“万幸大部分女幼尚在主队留守,孩子才是末世的希望。”
“正是如此。”
沈夜托腮听着室友们的议论,电视上播放的明明是他平日最反感的恐怖电影,观赏时虽无法直接面对,但如今能对此萌生出轻松的心情已是极其罕见了。
赠送光碟机和电视的,是沈夜的一位好友。对方绝顶智慧,只是品味诡异。正所谓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沈夜自认识好友后深刻体会到这点,而他对恐怖电影的厌恶也由此而来。
好友将观赏限制级影像视为休闲娱乐。与常人不同,他享受的不是爆炸性画面音效带来的快感,而是血腥镜头的逼真度。
就算再喜爱恐怖题材的人,在见过一个瘦削的白发男人在漆黑的休息室内似笑非笑地重复播放同一段碾碎或肢解人类的镜头之后,肯定也会留下心理阴影。沈夜不喜欢恐怖片,或者说,在目睹好友看恐怖片前,他仅仅是“不喜欢”而已。可现在,他甚至连罗喉准备端上烤架的生牛肉都无法多看一眼。
然而,世上既然有因此留下心灵创伤的人,自然也有因此获得乐趣的人。在得知室友不堪回首的往事后,罗喉和烛九阴就像听说树洞里有蛇的男孩子一样兴奋地前去拜访沈夜的好友,并兴高采烈地搬着观影全套装备——包括塞满血腥暴力恐怖惊悚影片的光碟包——满载而归。
意识到家里即将举办“通宵恐怖片大会”的沈夜只觉眼前一黑,深刻体会到几近晕厥的感觉。
烛九阴边一面讲述前情观感,一面关注着接下来的剧情,手里还翻着光碟包筛选接下来待看的影片,将一心多用发挥到了极致。之所以他能在这个时段保持清醒,是因为床头桌上的两壶特浓咖啡在大发功效。不过沈夜相信这一夜过后,他醒来的时间将会成为世界之谜。
与喝咖啡强制提神的烛九阴相比,罗喉的体力则犹如无底深渊。两天前,他前往海洋彼端寻找传说中出土便会以尖叫致人死地的植物根茎,今天则是他拎着战利品(状似奄奄一息、下巴脱臼的地精一样的草根)归来的日子。马不停蹄地搬回观影设备后,罗喉也没去休息,而是坐在烛九阴背后无声无息但眼中满怀期待地等他把机器安装完毕,其精神抖擞的神态与等待母亲打开糖果罐的儿童无二。
“祝你们看得愉快,明早告诉我感想吧。”
目睹如此兴奋的室友们,沈夜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只得草草表达了自己的祝福,打算先行撤离。不料,正在连接电源线的烛九阴突然抬头,露出一脸受打击的表情:
“你不一起吗?”
“不……”
“两个人很孤单啊。”
【为什么两个人一起看电影会孤单啊?】认为对方有些不可理喻的沈夜推脱道:
“虽然很遗憾,但我对这种……”
“有我们在,何须胆怯?”
坐在床尾的罗喉突然插嘴。他表情淡然,透出所向披靡的气势,讲出的话更是可靠无比,好似他们不是要坐在床尾看光碟,而是准备杀进刀山火海一般。
“区区牛鬼蛇神,禁不住我一招而已。”
除了“胆怯”的形容不算标准,沈夜竟无法反驳他所说的其它部分。
于是深夜的卧室里,出现了他戴着耳罩,被夹坐在两人之间的一幕。
大约是出自野生动物的本能,自观影大会开始,这两个因尝试新事物而兴致盎然的人就能对初次观看的故事进行未卜先知的揭露。烛九阴能在惊悚题材片的前半小时内通过人物性格和行为分析出幕后作祟者是哪个,而罗喉总能准确判断每段恐怖情节的结果究竟是虚惊一场,还是真的有敌人(恶魔、鬼魂、怪兽、僵尸或变态)会跳出来。出于对同伴的体贴,每当真正的高能段落降临时,他都会喊“来了!”然后和烛九阴一起不约而同地伸手蒙住沈夜的眼睛。
如果事先看过老天写的剧本,茫茫浮世也会像这些电影一样无聊吧。在室友们善意的协助下完美回避了所有反感的情节,却因此大感无趣的沈夜默默想道。
【真寂寞啊,难道只有我注意到那位女配角始终在对男主角暗送秋波么?】
将僵尸电影里的女配角和男主角的恋情当作唯一兴趣点的沈夜如此思考着,便如实询问了坐在两边的同伴。
“我认为这是吊桥心理。”烛九阴认真地回答,“与其说她爱慕他,不如说她有生存需求,而强大的男主角能满足这一点。但由于对方是异性,加之道德禁锢,导致她误判了自己的心理状态。”
“哦?原来她不是有眼疾。”罗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难怪她猛烈眨眼后的镜头总是紧跟着那男人,你真是明察秋毫。”
室内唯一的光源——电视机依旧光芒闪烁。沐浴着僵尸围城那令人作呕的音效,沈夜终于理解了烛九阴所说的“两个人一起看电影很孤单”。
……三个人一起看电影也很孤单啊……

6
【美貌的少年少女若是在苹果树下睡着,很可能会被妖精施下法术带走。】
至于是怎样便于被妖精带走的法术,民间故事里并未提及,大约作者们也没见识过被施法者的模样吧。
“情况如何?你小心些。”
沈夜抱着芦苇编筐站在苹果树下,对爬到木梯顶端的罗喉提醒道。随着烛九阴的眼睛变成彻底的纯金色,天空开始格外高远,凉爽的秋风也如约而至。后院树梢上的累累果实开始成熟,眼看着就能大肆收获。不过,其中一棵成熟的速度着实太快了些。
那是为了掩饰宅邸墙壁上的裂纹而沿墙而栽的苹果树苗,为了使它的装饰作用加大,主要枝杈也按裂缝所在进行了固定。不想,或许是接触日照更加充足的关系,这棵装饰苹果树不但长势出乎意料,已然形成了喜人的树荫,其果实也早早红透,如灯笼般挂在窗口。罗喉觉得任它们腐烂有些可惜,便登梯查看顺便采摘。
“应该是熟透了,虽然时候不该这么早。”罗喉摘下一颗苹果端详片刻,然后准确地扔进了沈夜的筐里,“你尝尝看,熟了而且味道好的话我就多摘点,不好吃就挂树上看看好了。”
沈夜就着井水洗净那颗苹果,颇为秀气地咬了一口,品尝时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继而倒在了揉着眼睛刚走出后门的烛九阴面前。
“……”
“…………”
“……我什么都没做……”
手指还放在左眼皮上的烛九阴用右眼盯了半晌倒地不起,无声无息的沈夜,对木梯顶端一脸茫然的罗喉辩解道。
“他是摔了还是噎着了?”
“不清楚……”
罗喉抬腿跃至地面,将倒地的人扶起后,发现对方神态平静、呼吸悠长,完全是睡眠中的模样。
“……烛九阴。”
“什么事?”
“你的瞌睡是带传染性的么?”
“如果有传染性,世界早就和平了。”
“说的也是。”
观察过沈夜的面色后,两人的目光汇集在他手里的苹果上。
“他咬了一口,应该是吃下去了。”
“让人瞌睡的苹果?”
烛九阴拿起果实检查。除去过早成熟、鲜红欲滴以外,这颗苹果并无不妥。他不由地嘀咕道:
“白雪公主么。”
“那个吃毒果卡在喉咙导致昏迷的西洋女郎?”罗喉回忆道,“原来如此,可以一试。”
“试什么?”
“你把他扶好,我给他肋下一拳让他吐出来。”
“……别这样。他多可怜啊。”
【在无意识时被你打成内伤,真的很可怜啊。】烛九阴在脑内暗暗扩充了字量。
于是,因不明缘故而陷入沉睡的沈夜被两位室友抬进了起居室的沙发上,并小心地摆成了双手叠放胸前的端正姿势。然而,布局古典的房间、点燃的琉璃灯火配合当事人长年喜穿的黑色正装,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国葬般的氛围里。
“……有种令人哀伤的不详感。”烛九阴难得表现出不安的模样。
“同感。”罗喉皱起眉头,“这样不好,想出办法前不能这样。”
“他喜欢花,拿点过来装饰一下,至少别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知道了。”
即便罗喉难得没有把花卉连根拔起,修剪得当的缤纷花束与闭目不醒的英俊男子也搭配十分符合“辛劳的国王英年早逝,人民的泪水与鲜花一同将他埋葬”的气息。
“……”
“…………”
罗喉打开窗户,将好不容易扎成的花束扔到了户外的柴火堆里。
“让我试试看吧。”
目送着花束成为烧烤燃料的烛九阴建议道:
“问题应该出在他吃的苹果上,我尝试一下,说不定能查出其中缘故。”
“不妥,你若是也倒下怎么办?”
面对室友的否决,烛九阴露出了大权在握的笑容:
“别担心,这世上还未有困难能打倒我。”
半刻钟后,沙发背被放倒,形成双人床。两名风格迥异的俊男面容恬静,并排躺在其上沉睡着。罗喉站在一旁环抱双臂,面色仿若暴雨将至。突然间,他疑惑地挑起眉头,走上前以手丈量起两人身高差,接着又恢复了抱臂姿势。
“怪了……”
大概是由于品种差异,虽然最先倒下的是沈夜,但烛九阴却先于他醒来。窗外晨光微曦,竟然是次日晨间,而当他环顾四周时,发现罗喉不知何时起便一直坐在沙发床的尾部,如今正面带同情与慈祥相混合的表情俯视着他。
是的,俯视。烛九阴可以确定,平日里坐在同一水平线上的罗喉向来是平视他的。而现在,带着回忆的混合表情的室友见他醒来,甚至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会好好养大你们的。”
烛九阴闻言一愣,缓缓地将自己的双手从过长的衣袖里解救出来,仔细端详后又扭头去看开始苏醒的沈夜的脸,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震惊到无法言语”的感觉。

7
正午明媚的日光穿透客厅的窗纱,两个五、六岁的男孩正待在直面窗口的位置。红发的那个为避免过长的裤腿垂落,只得翘着双脚,面带深沉的笑意捧着有他半数身高大小的硬壳书翻阅。黑发的那个则把自己埋在一件成年人的深咖色外套里,并将身体挤在沙发背和抱枕之间,露出臂间的双眼透出比惨遭剃毛的波斯猫还要惆怅的神采。离男孩们不远的书桌旁,立着一名手持钢剪和钢尺,正比量并剪裁着什么的男人。他表情专注,落手果决,手起刀落之势犹如沙场宿将正在劈斩敌首。
一大两小无比安静地共处着,只有剪刀和书页时而沙沙作响,透出一室微妙的诡异气氛。
罗喉大刀阔斧地剪短旧衬衫的衣袖、下摆以及弹力裤的裤腿。放下剪刀,他一把揽起正以己身试验法术的烛九阴,筛谷壳般流畅地抖掉对方身上尺码过大的服装,把人塞进那件款式奇艺但至少不会踩到袖口的改良衣裤里,再于腰间扎上细皮带,全套救急的蛮荒民族风格童装就此上身。
“暂时先这样。”整理过室友的带扣位置,罗喉开始剪裁下一件衬衫,“等一下去给你们买更合身的成衣。”
“不必了,这个模样应该不会维持太……”
话音未落,烛九阴就眼看着罗喉用同样的方式把蜷缩在角落里的沈夜抓过来换上了同款服装。
“……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呢。”
“那是你的错觉,我很久没做这些了,需要专心而已。”
【不,你绝对很高兴。】
烛九阴这样想并非毫无道理。意识到自己和沈夜的外形因一口苹果而归返童年之后,唯独逃过一劫的室友对待他们的态度就发生了无法忽视的改变。
如果说三人之前的关系是同类相处,而今的室友便像雄狮看护着幼崽,以看似松散实则满怀保护欲的方式把他们揽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
当积极研究苹果副作用的烛九阴想拿下书架高处的术法典籍时,他会从背后把对方拦腰举起;当无法适应短手短脚的沈夜被自己的裤腿绊倒时,他会在对方摔倒前果断伸腿把人勾住。这个平日待在宅邸里只会望着天上的野雁发呆的男人如今目光比猎鹰更锐利,行动比猛虎还敏捷。此刻若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的话,大概尚未行及山脚下就被他大卸八块。
万幸的是迄今为止,宅邸门前暂时未有血溅五步的迹象,苹果的副作用似乎也仅限于改变成人的外形。烛九阴内心无比庆幸,如果他和沈夜连心智都遭遇退化,罗喉八成会完全不考虑如何解除法术,直接把他们当作真正的儿童从头抚养。
“可有解法了?我有些无法忍受现今这个模样。”
换了身打扮的沈夜奄奄地爬上沙发,尽力将另一本典籍搬到腿上。救急童装配他的浓眉大眼和蓬松的乌亮卷发,简直是游牧民族“马背上的孩子”的经典形象代言。
“有困难。这法术接触时毫无迹象,入口后稍有波动,后立时发作,却又无色无味,令人无迹可寻。”
“返老还童之法我略读过几则,但不觉得与此相似。”
“也不一定,你且列出来,我们一一推演。”
“也好。”
揪了揪自己袖口上的碎线,沈夜又叹了口气。
“自家门前怎么会出这种事。”
“莫沮丧,且当个乐事吧。”
“头重脚轻、连座位都够不到是乐事?”
“够不到座位可以请罗喉帮忙啊,他会高兴的。”
“事事依托他人,只会让对方厌烦吧。”
“会么?”
烛九阴歪了歪头,随即把书放在一边跳下地,迈着小步来到正在收拾余料的罗喉脚边,点了点他的腿。
“嗯?”
低下头的罗喉看到的景象是:一个皮肤如陶瓷般雪白,容貌玲珑,有一头毛茸茸的红发的小娃娃正眨巴着蜜金色的眼珠乖巧地瞧着他。
“我换了本书,但坐不回去了,帮帮我?”
“……”
沈夜无语地看着罗喉以抱猫崽的姿势将烛九阴放回原位。虽然前者的面色漠然依旧,但事后却满怀柔情地摸了摸后者的头,仿佛根本没意识到沙发座是五六岁儿童可以爬上去的高度。
“你……”
“所以说,不必沮丧消极。”
目送家里唯一的“成年人”离去,进行了完美演示的烛九阴精致的脸蛋上露出了天使般纯情的神色:
“更何况,难得看到他那么温顺可爱的样子,变成这样还是值得的。”
【顶着如此可爱的脸说出别人“顺从可爱”这种话是多么可怕的景象啊。】
沈夜默默地缩回沙发的角落里。他初次意识到,身边这位的童年时代很可能是个极会使唤大人的小恶魔。
虽然对解除法术持积极态度,但现实是,无论如何推算研究门口的满树苹果,两人的情况仍无起色。不知为何异常习惯当前状态的烛九阴到了平日的午睡时间,便一如既往地在躺椅上缩成球,抱着枕头进入梦乡,只留下沈夜孤独地坐在台阶上,幽怨地望着随风摇曳的苹果树叶。
“在发什么愁?”抱着晒干的衣物经过的罗喉问道,“研究没有进展?”
沈夜难得做出双手托下巴的不雅动作,勉强点了点头。
“何必愁眉不展,大不了我把你们重新养大就是了。”
“那怎么行。”沈夜的眉间纹瞬间变得更加深邃,“不提可能性,和两个手不能提的小儿共处,难道不会令你困扰吗?”
“一国的孩子都从面黄肌瘦被我养到活蹦乱跳过,你们区区两个人算什么困扰。”
面对罗喉颇为自信的发言,沈夜不由地哽住了。
“一国的……?你是指何处的新生幼儿还是……你当初城内的全部人民?”
“自然是人民。”罗喉理所当然地答道,“我领地内的人自然是我的孩子,我不养活他们谁来养?”
即便前人有言“爱民如子”,但货真价实地把臣民视为己出抚养的领袖,眼前人可算得上空前绝后。沈夜不无悲哀地想,大概正是由于罗喉把本应合理控制、抚慰、监督及惩戒的民众当作可以亲近宠爱的天真幼童来对待,才遭遇后来的不幸吧。但事到如今,自己已经不想告诉对方治民之道的真相了。
由此,顿时觉得室友十分惹人同情的沈夜嫌弃地瞥了眼自己根本无法拍到对方肩膀的短胳膊和小手,试着回想了一下妹妹沈曦与自己的共处方式和烛九阴的示范,然后迈着小步来到正在叠织物的罗喉身边,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腿。
“嗯?”
低下头的罗喉所看到的景象是:一个脸颊微微泛红,柔软卷发有些乱翘的大眼睛男孩正别别扭扭地歪着头,朝他伸出双臂。
“……抱抱。”
烛九阴在日落前准时苏醒。当他揉着眼睛来到灯火通明的厨房,看到的是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心满意足的金发男人做着单臂抱孩子,独手切肉炖菜的高难动作。而被抱在怀里的黑发男孩见他来了,立刻用双手把整张脸捂了起来。
“这不是很成功嘛。”
对当前景象十分满意的烛九阴嘀咕着,又打了个哈欠。


【另附:】两天后,罗喉望着被术法书籍堆淹没的室友们,突然想起什么来。
“说起来,刚种下那棵树时,你的朋友来拜访过。”罗喉指着沈夜说,“他看树苗孱弱,于是说起最近有新发明,后在树下埋了什么,好像是'会让树变有趣的肥料'。”
而沈夜所知道的,身边会做这种事的朋友只有一个。
无法想象挚友曾在树下埋了什么,但明确知道自己吃了吸收未知养分的果实的感觉可不算美好。
沈夜当即捂住了嘴巴。
“……瞳!”
与此同时,蜗居在远古动植物园里的白发男人停下手中解剖虫卵的工作,回头看了看其中一名助手平端的计时沙漏。
“已经是秋季了吗……糟糕,忘记了。”他语调寡淡地自语,“该早点告诉他们,家里有植物被我改良了……也罢,权当惊喜好了,反正阿夜小时候爱看妖精把人变大变小变动物的故事。”

8
新采的欧芹青翠欲滴,烛九阴将它们整齐堆放在案板上细细切碎,撒入锅中。顿时,海鲜融合白葡萄酒及蔬菜的芬芳飘散在院子里。
然而,首先被吸引来的不是烛九阴的室友,而是一颗巨大的、锥形的、犹如植物顶芽般的物体。那东西的表面套着精美的黄金及木雕装饰,甚至像宠物般在疑似颈部的位置挂了天蓝色的垂穗,但这一切仍无法改变它不像个正常动物的事实。
顶芽用没有五官的脸“凝视”了一会儿露天烤炉上的锅,又凑近做出“嗅嗅”的动作,然后确认了什么似的,放心地移动藤蔓状的身躯,蛇行着离开了。在院子稍远处,还有数个和它一模一样的物体在四处爬行。与同伴汇合的那个做出一番犹如报告的举动,其它顶芽便没有再靠近烛九阴和他的锅。
“那是……”
端着洗净的马铃薯的罗喉来到他身边,朝着与他相同的位置看了看,又放下食材去窗边敲了敲。室内在做读书笔记的沈夜便打开了窗帘。
“沈夜,你的大豆芽在到处乱跑。”
“那是我派给它们的工作。”沈夜打开了窗户,“相信你们也不希望再吃到瞳改造过的怪东西,所以我命令它们把属性不明的有害物体都收集起来。”
“他改良的东西还好吧,挺有趣的。”
“那是因为你没吃到,才说得出'有趣'。”
“我也觉得很有趣啊。”站在一旁翻锅底的烛九阴插话道,“听说还有吃了会巨大化的品种,你不觉得我们可以试……”
“驳回。”
“你们说,如果那些豆芽找到新品种,把它和苹果打在一起吃会不会更……”
“不准。”
沈夜露出职业性的威慑表情,镇压敌军般从书房窗口俯视着两个危机意识为负数的室友。
“院子里所有的怪东西,一经发现,即刻被偃甲蛇销毁。你们不许接近,不许触摸,不许带回房间收藏,更不许放进嘴里。否则……”
他严肃的面容凝固了一秒钟,又立刻恢复原状。
“否则,本座会很生气。”
三人之间的沉默只维持了刹那。
“哎——不要这样……”
“唔……那岂不是很无聊……”
遭到反对的烛九阴和罗喉露出大失所望的神色,纷纷像被家长勒令在家写作业的小学生眺望屋外的足球场般惆怅地瞧着地毯式搜索庭院的豆芽们——即沈夜的偃甲蛇。可他们谁也没打算与室友对峙,只是蔫巴巴地回到原位做饭去了。
【………竟然能奏效,不可思议。】
实际上想不出威胁两人的手段,只得硬着头皮说出“我会生气”的沈夜合起窗子,莫名其妙地取得了胜利。
失去了尝试新事物的机会固然可惜,但日常的美好事物更不容错过——比如秋日午后的一碗海鲜杂烩配以外皮烤焦的酸奶油马铃薯。在场的三人都对美酒有些嗜好,用酒烧至的菜肴自然让他们好感倍增,更何况这道菜的制作者是烛九阴。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沈夜也会舀些卷心菜以外的炖物品尝。
“果酒实在是神秘的存在。”罗喉打开罐子,将酸黄瓜丁和腌洋葱分到室友们的浅盘里,“用红葡萄酒烧的小牛肉也很美味……啊,你不能吃,可惜了。”
被投以同情目光的沈夜无谓地表示:
“没什么关系,汤汁里的胡萝卜我是吃过的,很美味。”
然而在罗喉的世界观里,“只能吃汤底的胡萝卜的人”比遭继母虐待的辛德瑞拉还要凄惨。在沈夜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他已然开始静静地打算下一回针对对方的填鸭菜单了。
“不只是葡萄,粮食酿造的酒来烹饪也很好。”烛九阴呷了一勺汤汁,满意地铺开了腿上的餐巾,“只用肉类、竹笋和黄酒来做面食,不需要加其它香料就很美味。”
“面食……包子啊,我当年所在的地方也会做,但那时粮食珍贵,酒更是如此。”
“西武林吗?”沈夜问道。
“是,所以酒不会作为调味料出现,盐和香料也很少见,调味一般以肉本身的咸味和野葱为主。”
“有些无法想象。”
“包子会如何做呢?”
“和现在差不多,只是馅料用牛羊肉、野葱、羊尾混合,放在锅板上烤熟。”
“会好吃吗?”烛九阴问道。
“很油腻。吃了去打仗,到死都不会饿。你们不会喜欢的。”
沈夜用海虹的空壳作为夹子,轻巧地夹取了另一枚海虹的贝肉。
“我所在的地方,有过叶片酿的酒。”
“这种工艺闻所未闻。”
“味道如何?”
面对室友们的疑问,沈夜偏头想了想。
“气息清寡,入口辛香。初饮易醉,贪杯便与饮水无异。所以只作为祭祀之用,无法作为消遣或烹饪……说起来当时也不需要烹饪。”
“但我儿时曾在意过,饥饿究竟是怎样的感觉。虽然从未体会过,但还会想尝尝桃果、鲜藕的味道。明明没有必要,却有该种需求,人真是奇怪。”
罗喉和烛九阴默默地挑出自己碗里的海虹肉放进沈夜的碗里。
“正好快要秋种了,栽些桃树好了。那个品种很多,正好用这段时间挑一挑。”
“……不用了,说说而已,都是小时候愚不可及的幻想……”
可惜,在场的两人已然沉浸在种植作物的设计图里了。
“池塘也种些荷花吧,不过今年来不及了,等明年春天水暖时比较好。”
“有道理,顺便看看菱角能不能养大些,夏天没有那个少了成就感啊。”
“还有马蹄和茨菰,完全可以试种一番。要不是今天沈夜提起莲藕,池塘就要被荒废了。”
“不,那个池塘本来就是用来观赏……”
可是,美食的热情当前,任何其它意见都是渺小的。
“屋檐下种葡萄吧,我一直想试试从窗口摘葡萄的乐趣。”
“花卉酒也很特别,要不要一起试种酿造?曾经祭祀我的酒中,就有牡丹酒。”
“哦?供奉你的酒?听起来不赖。”
失去反驳心的沈夜叹了口气,夹起了新得到的海虹肉。偃甲蛇们悄悄聚集在他后面探头探脑,见他把食物朝自己亮出来,立刻不约而同地挤过来“嗅嗅”,而后又放心地点了点硕大的脑袋,摇摇摆摆地结伴而去。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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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17-04-24  
越看越萌这文!!原来沈夜、罗喉、邪皇三个人居然能这么合适~!
三只房客的友情超有意思的说!
武君带孩子太能了,然后一不小心被补刀!


另外我想问…… 邪皇的眼睛会变色是个什么梗?表示还没补到邪皇剧情有点不懂~
楼主留言:
他们三个性格不同,但本质有类似的地方,所以相处起来又能闹腾又不会有大矛盾,感觉很有趣!邪皇的眼睛挺神的,本身应该是蓝色,但随角度变化能变色,我和基友研究了半天最后认为:这是超苏的一双眼。。所以在这里就变成了能随季节变色的眼睛,毕竟烛龙掌管的是时间嘛~
兔子吃萝卜、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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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沈曦坐着六匹独角兽拉的马车回来了。随行的烈山部人就此完成了巨大使命,欢天喜地的模样远远看去,好像一群蔬菜妖精簇拥着南瓜马车驶入城堡。
拖马车的动物说是独角兽,其实是外形似马,额中并列生双角的怪物。然而某次沈曦看过图册说想要书中的独角兽,罗喉便不知从哪里拉来这样几头,还为了增进相似感上脚踢掉了它们的另一支角,导致这些据说原本凶暴的生物现在看到金色的东西就会集体诈死。
果不其然,在沈曦跳下马车,投入沈夜的怀抱时,佯装路过实际是专程来迎接的罗喉出现了。随着他的靠近,六匹异兽同时仰首发出告急的悲鸣,而后演技极佳地口吐白沫,如多米诺骨牌般依次倒在地上。
“啊,独角兽!你们怎么了?”
沈曦从兄长的怀里回头时,只看到一群翻着白眼四蹄抽搐的“尸体”。当金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到它们近前,甚至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土的时候,这些坐骑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它们睡着了。”
这种答案大概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吧。幸亏沈曦还没长大。
烛九阴站在窗口眺望,虽然也很想去栅栏门前迎接小朋友,但曾经的一景令他有些心有余悸。
那时,爬到沙发背上的沈曦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说:
“烛九阴哥哥,你的角角亮晶晶的,真漂亮~”
几乎在下一秒,烛九阴就接收到一股令人不安的视线。
他立刻察觉到,那是原本正坐在对面喝茶的罗喉正盯着他的角看,眼神与审视自家果园里熟透的果实别无二致。
【是不是应该摘掉了呢?】
对方的视线如是权衡着。
烛九阴当机立断,流程而优雅地从茶桌下抽出了一本画册。
“小曦,要不要我给你念《大森林里的独角兽》?”
“好啊好啊,小曦最喜欢这个故事里的独角兽了,好想跟它们一起玩啊~”
审视果园的目光瞬间投向了画册的封面。
烛九阴松了口气。
沈曦外出游玩了将近一个月,这也是她能与兄长分开的时间极限。面对曾经需要时刻贴身安置,而今会隔三差五环游周边的妹妹,沈夜在表示“小曦有自己的想法是很必要的”同时,又在妹妹离开他的怀抱,马不停蹄地跑去庭院后露出了欣慰又落寞的表情。
“小曦长大了……”
“长大也是好事。”终于战胜心理阴影,走到户外的烛九阴接道,“说不定有一天,她会掌握比我们更多的知识,走过比我们更多的地方。”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我还是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别担心。”罗喉拖着马车经过他们背后,“她走的路线我都提前打扫过,安全得很。”
沈夜顿时想起方才相见时,妹妹迫不及待地对他讲述的旅行趣事。
“哥哥哥哥,这次小曦去了好多地方,看到好多有意思的东西呢!”
“那里有把自己绑成蝴蝶结、好臭美的藤蔓妖怪,有丢了门牙、呜呜大哭的大黑狗。对了对了,有一种大蝎子啊,它的头会撞进石头里拔不出来呢,好笨哦!嘻嘻~”
【……原来是你的杰作吗……】
沈夜百感交集地瞧了罗喉一阵。
“……多谢你暗地里保护她。”
“客气什么。”这位空手拖马车的室友利落地答道,“托她的福,我也见识了不少新奇的猎物。”
“?!”
【果然,让小曦这么小就长途外出是错误的决定,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此刻正在花园里采摘蔷薇果的沈曦还不知道,自己下次的出行计划将遭到兄长大人的鼎力反对。
不过,那将是一段日子以后的事了。而今天气渐凉,不久便会迎来初雪。出游不再是人们的最佳选择,倒是点燃壁炉,坐在窗口欣赏落叶别有一番情趣。虽然在好动的孩子们看来,寒冷意味着无聊的室内活动被无限延长,但对于沈曦,能在宽敞的宅邸里跑来跑去,身边还有亲爱的哥哥陪伴,乐趣不减于外出游玩。
当然,还包括哥哥有趣的朋友们。
“罗喉哥哥,烛九阴哥哥~”
等沈夜怀揣着惊魂未定的心回到室内,攥着蔷薇果的沈曦便一路小跑到门外的两人面前,从自己的随身小布包里掏出三片带有微妙气息的羽毛。
“你们看,小曦揪到的!”
“这是……”
罗喉尚在研究那气息的主人,而烛九阴已在看到羽毛后,面露慈祥的笑容摸了摸沈曦的发顶:
“小曦真了不起,烛九阴哥哥给你的东西有用吗?”
“嗯!”小姑娘点点头,“小曦其实没有走到那么远、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哦,但那个好凶的龙爷爷还是出现了。”
“龙爷爷?”罗喉疑惑道。
“对呀,龙爷爷好可怕哦。他绿绿的,会魔法,能在天上飞,但小曦有烛九阴哥哥给的宝贝,所以一点也不怕,还把宝贝用罗喉哥哥送的弹弓打到了他头上呢!”
“好身手。不愧是沈夜的妹妹。”
“竟然能想到用弹弓,小曦真聪明。”
如果沈夜在场,说不定会急症爆发的事在室友们口中却成了值得称赞的战绩,这让小姑娘愈发兴奋地讲述起来。
“然后啊,龙爷爷就'啊啊啊啊'地掉下来,叫着'邪皇饶命'什么的……小曦听不懂啦。龙爷爷长得虽然丑丑的,不过他的翅膀好大,小曦蛮喜欢的,就趁着他在'啊啊'叫时揪走一点点羽毛……”
“了不得。”罗喉也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以后必成大器。”
“把它做成装饰品好了。”烛九阴拿过羽毛,变魔术般以细绳将之系牢,做成了挂链,“戴在身上出门,坏人就都知道你是打败应龙的勇敢孩子,不敢来欺负你了。”
“真的?太好了!以后我出门的话,哥哥就再也不用担心啦!”
说到最后,沈曦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不过,揪龙爷爷翅膀的事是小曦的秘密哦,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哥哥~哥哥会责备小曦欺负动物的……”
【不,你哥哥不会责备你,只会用偃甲拳头打我们的脑袋罢了。】
曾经毁天灭地都面不改色,但一想到室友冰冷的怒火席卷而来(外加被木头大手打到多少会痛)的两人想了想,一齐向小姑娘伸出了小拇指。
“打勾勾。”

ps:
罗喉:“所以说,你给她的'宝贝'究竟是什么?”
烛九阴:“哦,是我的鳞片。”
“嗯——”
弹弓射出的鳞片是卡在对方头上了,还是落到哪里去了呢。罗喉定定地望着烛九阴,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向往神情。
“……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变回去让你揪鳞片的。”
“啧。”

10
荒野之上,三个神态庄重,气度逼人的男子围绕着一张白漆铁艺桌,以三足鼎立之势对坐于茫茫天地之间。利风呼啸,怪石嶙峋,三人却不屑于周遭恶劣的风景,如在自家庭院般悠然自得地摆弄着瓷盆里的水仙球茎。
“有人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么?”
烛九阴最先插放完自己负责的部分,才抬起头,平静地发问。
“小曦的气息不在此处。”沈夜微微皱起眉头,“你能感知她的存在吗?”
“不在当前空间。她应该还在原处,没有和我们一起过来。”
“那就好。”
眉间皱褶瞬间消失,沈夜又摆弄起鹅卵石的位置,全然忘记了如何解答烛九阴的提问。
“罗喉呢,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被问及的对象本在专心致志地摘除有损伤的水仙外鳞片,不慎之下却将球根本体捏成了碎片。
“啊。死了。”
“……换人吧,你可以帮我们想想这里是哪里。”
被夺去原本工作的罗喉如释重负地起身环顾四周,正常情况下定会流露茫然的脸上反常地浮现出愉快的笑意。
“是哪里重要么?看起来很有趣就是了。”
【果然跳过了“思考”和“探查”选项,直接进入娱乐模式了……】
内心感慨着“果然如此”的两人随即上臂一紧,被他们的室友一手一个提住胳膊拽了起来。
“别管那盆大蒜了。机会难得,一起去游猎吧。”
“那不是大蒜,是水仙……”
这是沈夜被罗喉化光带离前的最后一句抱怨。
“游猎”一词,有粗略游览之意,亦有出游狩猎之意。不过被罗喉说出口的“游猎”基本只可能有一种意思。
“看,那里有个跟自己吵架的怪胎。”
不用指明,烛九阴和沈夜也能发现下方不远处有个六层楼宇高的巨人正在手舞足蹈。
巨人生有两颗头颅,四臂四足。头颅们目如铜铃,利齿参差,正用听不懂的语言彼此咆哮,连带八条肢体也在互相殴打踢踹,其双手握有扯碎的动物残骸,一番动作使得附近血肉横飞。罗喉见状,立刻把右手拖着的烛九阴抡上肩头,空出的手中化出计都刀,以刀背为刃大力挥下,空气瞬间被血色光芒无情地撕开。
“不能好好相处就分手吧!”
计都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人还未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意见,就被从中劈作两半。待三人落地,面对的只有两团被余焰包裹,如烤焦鱼片般的黑炭。
“好了,分开了。”
造成如此景象的罪魁满意地总结道,态度好似是做了为人称道的善举一般。
“确实分开了,也确实被你一刀两断了……这人形生物似乎通得语言,本来还想询问关于此地的讯息……”
见已无交流可能,沈夜苦恼地捂住了额角。而被扛在室友肩头的烛九阴仍稳稳地端着水仙花盆,此刻踏上地面,才得以将之放下。随后,他走上前,对着焦黑的尸体翻了翻。
“烛九阴,那里有什么吗?”
被问到的对象“嗯”了一声,接着从焦尸的两部分中各掏出一枚发亮的球体。
“什么啊。”
“似乎是妖物的灵核或精元?”沈夜首先说出了光球的称呼,“若妖物已开灵智,不知能否尝试靠它获得讯息——”
他话音刚落,就见烛九阴顺手将一枚光球放入了口中。
“……”
“…………”
“是尝试调查,不是尝试味道!”
“用这种方法查探妖物思想更直观些。”吃下了疑似妖物核心的烛九阴淡然地表示,“唔……此物记忆里似乎只有猎杀血食和对另一颗头颅抢食的不满。虽是人形但智能低下,几乎全无用处。”
“其它呢?”罗喉接着发起提问。
“其它什么?”
“什么味道,好吃么?”
妖物核心的口感味道如何,是很难解释清的。曾以此补充能量的烛九阴显然从没思考过该类问题。他寻思片刻,拈起另一枚光球递到室友们面前。
“抱歉,虽然过去常会食用,但我说不清它的口味。你们若有兴趣,不如尝尝看?”
“不……”
“好啊。”
室友之一在室友之二出手阻止前,便果断接过光球塞进了嘴里。
“嗯——生青蛙的味道。还是熟的比较美味。你过去就吃这种东西?真可怜。下次来做田鸡锅好了。”
“也不尽然。主要用此法吸收能量较快捷,凡事各有利弊而已。”
“之前就说过,不许乱吃怪东西……”
沈夜再度苦恼地捂住了额角。然而很快,他猛地抬头,投向罗喉的眼神化作了惊疑不定。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生青蛙是什么味道……?!】

11
为何会从自家后院瞬间移动到怪物徘徊的荒野呢?现在思考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了。
尤其对于两个全无紧张感地朝施法中的室友鼓掌的人来讲。
“英姿飒爽,威力无匹。”
“神鬼挡关,俱不过你一招之下。”
“舞技精妙,运法自如。”
“你若天下第二,无人敢论第一。”
一头双足受偃甲蛇捆缚的马头人身怪被法术汇成的闪电击中,口吐黑烟倒地身亡。沈夜收回链剑,回望背后两个美其名曰给他助威的两人时,面色堪比烈日下喝了滚烫的胡辣汤。
“……在公共地域喧哗,成何体统。”
然而,除去野草怪石,荒野上只有他和两位仍在拍着手的室友在场。当然,还包括爬来爬去的偃甲蛇和死不瞑目的马头怪物。
沈夜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不由地咳嗽了一声。
“别这样了,会影响我施术。”
“怎么会。放心吧,你刚刚赢得够漂亮。”
罗喉停止鼓掌,虽然维持着漠然的表情,却做了个“赞”的手势。
【不,我的意思是战斗时有人在背后欢呼,感觉很羞耻……】
而烛九阴则笑得比迎接游子的慈父还要温柔。
“一个人和那样空有横肉、面长无脑的生物厮杀岂不是很寂寞?我们只是不想让你孤独地战斗而已。”
被偃甲们包围的沈夜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仿佛是为了实现罗喉先前期待的“游猎”,三人落入的这块土地广阔无垠,看似全无生命痕迹,实际走来却步步危机。几乎每前进百米,就有异形生物拦路,主动袭击而来。
平凡人族遇上该类情况,几乎只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但三人之中唯一疑似是平凡人族的,正是许下游猎愿望的罗喉。每当异形出现,这位“平凡人族”就会兴致高昂地表示“好啊!”然后甩出计都刀,跃至半空踢碎对方的下巴或胸腹,再一刀将之两断。他的手段几乎全靠蛮力,且声势浩大,一旦开打便会吸引周边所有易受招惹的怪物蜂拥而至,与之形成1 VS N的混战。
虽然不担心室友的战斗力,但这样下去明显会拖延寻找空间出口的时间。由此,沈夜要求罗喉和烛九阴待在一起当摆设,自己来按部就班地逐个击倒拦路的敌人。
不过,两个摆设自发组成啦啦队不在他预计之中就是了。
“这个不错,像新鲜的生马肉,还不用嚼。”徒手将马头怪灵核撕开品尝的罗喉边总结边把另一半递给沈夜,“试试么?反正不是真正的肉类。”
“免了,多谢。”
遭到拒绝的“平凡人族”不以为意,应了一声便顺手将剩下半个灵核塞进了刚走上前的烛九阴嘴里。
【我的意见呢?】
手持花盆的烛九阴无法遮挡对方的填鸭攻击,澄金的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泫然若泣的做什么,马比青蛙蜈蚣之类的强多了。不过上一个老鼠肉味道的也不差,毕竟老鼠很肥美。”
【到底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那些是什么味道啊?】
已经不想再听生肉简介的沈夜无奈地打断了罗喉的推销:
“比起这个,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更为重要。迄今为止,我们仍不知道这方土地位在何处,空间的接点又在哪里。”
“需要尽早回归的话,把空间撕开如何?”
“那种事很难实践……”
“怎么会。”放弃了肉类品鉴游说的罗喉又将热情倾注在了眼下,“很简单,你们离远些,我运功,再出一刀,完美。”
【不,这不是完美,是超越常识。】
没等沈夜驳回室友之一的超现实言论,室友之二便插话进来。
“袭击我们的妖兽在逐渐变强,若沿路击败其中翘楚,说不定能得到出入空间的讯息。”烛九阴带着微妙的天真态度补了一句,“小曦的画本里都是这样写的。'打败恶龙或大魔王后,大家就能回到故乡得到幸福了'。”
然而,他的提议引来了两位室友的沉默凝视。
“……我说得不妥吗?”
“并无。”
“言之有理,值得考量。”
三人之中唯一兼任了“龙”和“大魔王”的烛九阴眨了眨眼,随后放下水仙花盆,再度提议道:
“其实罗喉说得方法更为快捷,以刀破界的话,我也可以……”
“不行。”
“不许。”
自荐不但遭到驳回,原本空出来的手也被沈夜和罗喉各抓住一只,牢牢限制。烛九阴左右看了看,澄金的眼中再度闪现出深深的委屈。
“为什么把我排除掉……”
“因为罗喉关心你。”
“因为沈夜心疼你。”
答案不甚合拍的两人对视数秒,再度看向烛九阴:
“因为你不便动武。”
“因为你最老。”
烛九阴眼中的悲伤顿时泛作汪洋大海。
既然决定不去强行破界,当务之急便是快速前进。这点对于热衷于挑衅敌人、激怒敌人、摧毁敌人三连发的“平凡人族”来讲,可算易如反掌。
“呵,脸多脑小的水货。”
男人邪魅俊俏的脸上流露出轻蔑的冷笑,成功引爆了四面巨人从外表完全看不出的脆弱神经。八条巨臂如蜘蛛般猛力挥舞,巨人的咆哮引得周边具有人形特征的妖兽通通朝战斗进行的地点涌来。
然而,面对压顶的敌手,男人不但无所畏惧地挑起长刀,向来惨白的面色还泛起了兴奋的红晕。
“来得好啊,这样的战斗才算痛快!”
而先前同意了“与妖兽翘楚战斗从而找到回归方法”的沈夜则和烛九阴一起留在了贵宾级观众席上。
“妖兽还在增加。”
“是啊。”
“密密麻麻的,感觉有些恶心。”
“明明刚才没有如此之多的妖气,真是不可思议。”
“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呢……”
“应该是人格魅力。”
吸引非人类的人格魅力在这个人的年龄还是货真价实的平凡人族时,一定是灾难性的吧。想起罗喉曾用菜刀去砍门柱上的壁虎导致前厅坍塌的悲惨景象,沈夜不由地将视线投向了令人密集恐惧症发作的妖兽群。
“……烛九阴,情况不妙。”
“——你是说'那个'么。”
“没错,就是'那个'。”
两人所指的“那个”,正是一头挤在怪物群后方,缓缓朝罗喉的方向挺进的巨型蜥蜴怪。虽然不像龙头人身怪长有犄角,但妖兽那身油绿鳞片、灯笼大小的黄眼和肌肉隆起的躯干都令人不得不联想到对罗喉来讲最为忌讳的存在。
“'那个'该不会是本尊吧,莫非这里是罗喉所说的西武林?”
“不会。”烛九阴淡定道,“本尊还在太阳系以外遨游。万年后才有可能接近我们所在的星系。”
“……你为何说得如此确凿?”
代替答案的,是烛九阴妥善递给沈夜的水仙花盆。因为对方的举止太过自然,导致沈夜下意识地将东西接了过去。而当他意识到双手恢复自由的烛九阴要做什么时,已经无法出手阻止他了。
“别,快住手!”
然而,已经晚了。
绿光乍现,暴风降临,殃云笼罩下,烛九阴从背后凭空拔出了幽灵魔刀。一声疑似骨肉剥离的声响过后,刀锋邪芒大盛,随主人动作一击劈碎直面的全数妖物,并在轰然中将兽群后方的蜥蜴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炸了个粉身碎骨。
“好险,幸好没让他看到……”
长吁一口气,烛九阴的感叹尚未结束,就发现未能阻止他的室友和本来与敌人打得正欢的室友都死死瞪着他。
“……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说过你不宜动武吗!”沈夜难得放大了音量,“你这样不是会很痛吗?!”
“……怎么?为什么我会痛?”
“自然是因为这个。”罗喉指了指烛九阴手中的魔刀,“我们之前就想过,这把刀该不会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你们若有疑问,直接问我即可啊。”虽然不甚理解室友们所说的意思,烛九阴还是和蔼而诚实地回答,“幽灵魔刀确实是用我的骨骼所炼,但……”
“果然,那可怕的声音就是来源于此……”
“可怕的声音?”
面对歪头表达疑惑的室友,沈夜和罗喉难得露出了统一的苦涩神情。
“好可怜,你自己竟没发觉。不过别担心,有我们在,你安心睡眠即可。”
【所以,到底是发觉什么?】
“一定很痛吧。后面的水货都由我来剁碎,你都那么老了,不用勉强自己。”
【到底为什么觉得我会痛啊?而且和你相比,我并不算老……】
带着无法理解的困惑,烛九阴有些忧伤地将刀收回了背后。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魔刀融入肉体发出的声响,他的两位室友再次露出了统一的痛苦表情。
【果然是自己的骨头,一定是把脊椎抽出来又插回去了……】
【听起来就痛得要死……他绝对是在忍耐,真是见外。】
【绝对不能再让他出刀迎战。】
【下次若再拦不下就打晕他。】
远古人族大魔王和平凡人族大魔王在恶龙大魔王尚且懵懂时,如是下定了决心。

12
“总觉得这株植物似曾相识。”
眺望着不远处同时开有小蔷薇、矢车菊和琼花的奇异植株将根系拔离土壤,正抖动着环状簇拥的花朵,手舞足蹈地前进,沈夜不由得嘀咕道。
“刨除能移动的根系,仅看上半部分的话,倒是个完美的花环。”
烛九阴中肯的总结则令他陷入了沉思。
“似乎确实是与花环有关的记忆……”
“你最好快些想。”点明他的室友又提醒道,“'妖兽战车'已经要去践踏植物了。”
沈夜猛地抬头,果然发现罗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花环妖物的面前,正高举武器准备落刀。
“住手!给我思考的时间!”
虽然“妖兽战车”不甘不愿地停止了杀戮,但沈夜想起的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
“数日前,小曦让我编过花环,其中花朵品种和那生物是相同的,仅此而已。”
“你做的花环成精,把我们带到了它同类生活的地界?”目送着花环如车轮般滚着奔逃的身影,罗喉发出了感叹,“可悲,其它都是飞禽走兽,只有它是一棵草。”
“或许这与此界确实有关呢?”烛九阴猜测道,“只是我们遇到的其它妖兽毫无规律性,无法进一步推测。”
“有规律性啊。它们都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仍恋恋不舍地盯着猎物远去的方向,罗喉随口说出了令两位室友同时转向他的话。
“你妹妹想要不同寻常的首饰,我就把它们身上得来的战利品做成配饰给她了。”
“手下败将……”
沈夜立时想起了这位室友最大的爱好:外出狩猎奇异生物,再把它们的尸体或残骸拖回家展示收藏。
“你……为何不早说?”
“有必要么?它们当初便倒毙我手,而今只会得到同样的结局。”
“那么,是什么样的战利品呢?”烛九阴镇定地询问。
“牙齿啊,骨头啊,鳞片啊,我把其上妖气消除,打个孔串在一起了。实话说,看起来还不错。”
“你,你竟然把如此……之物给小曦?!”
“莫慌。第一副已经送给你妹妹,不能要回。”很可能是制造出妖物异界的元凶态度大方地表示,“你若喜欢,回去后我也给你串一副。”
“你——!我——!”
在巨大的冲击下,沈夜捂住了胸口。
“……你很好……!”
“多谢夸奖,你也不差。”
烛九阴默默地扶住了沈夜的后背。
沈曦究竟将“战利品首饰”放在了何处,才导致了一个异界的诞生呢?虽然三人都在思索,但如果无法回归本来世界,即便想到线索也无从下手。而且,仿佛是由于他们琢磨出了荒原生物来源的关系,自从长腿的花环出现过后,便再没有妖兽袭来过了。
“无聊。”
对失去猎物倍感不满的罗喉鼓起了脸颊。
“明明是你打败过一次的生物,再打一次会有趣吗?”
“它们中有不少肉体或能力融合了,虽然大同小异,但杀掉后可以取核心吃还是头一次知晓,蛮有趣的。”
【原来是有的吃才有趣么……】烛九阴顿时觉得回归原处后,距离罗喉拎着一大包妖兽核心来跟自己分享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刚刚还遍布此地的妖兽而今全数消失,确实不寻常。”一路上都扶着额头,紧皱眉头的沈夜猜测起来,“罗喉,你在小曦的首饰里放入过极强的妖兽残骸吗?”
“并没有。那些太大,都挂在我卧室的天花板上。”
“很好,回去我就把它们全数没收。”
所向披靡的“妖兽战车”哑然地张了张嘴,随后悲伤地跟最有包容力的烛九阴挨在了一起。
“所以,烛九阴所说过的'其中翘楚者'就不会是个体强大的妖兽了。而今敌袭消失,或许是剩余的生物发觉我们知晓其底细,进行过集体融合后在某处静待也说不一定。”
一刻钟过后,沈夜的推测成为了现实。但他的表情丝毫没有成功的快感。大抵眼前出现如花团般锦簇的妖兽,列为环状翻滚行进的生物朝自己逼近时,任何人都高兴不起来吧。
“……是手链吧……”
“或许是项环……”
面对两个毫无紧张感,甚至还在讨论妖兽聚集体的本来面目究竟属于哪类首饰的男人,沈夜终于发出了忍无可忍的咆哮:
“这就是你送给小曦的东西?!面目可憎!!”
试想品种不一的丑陋怪物张牙舞爪地穿成一串挂在可爱的小姑娘身上,确实是令人反感的景象。但遭到指责的罗喉确实冤枉。
“我制作时,它不是这样的……”
“我说的是它们的原材料容貌丑恶!”
“有么?”罗喉端详着翻滚而来的妖兽环片刻,“很正常的容貌不是么?”
“罗喉……你……”事实上心灵十分纤细的沈夜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室友般看着对方,“在你眼里,我们究竟是怎样的外形呢?”
如果在罗喉的眼中,妖兽是“正常容貌”,两位室友便该是“不可描述”了吧?然而,平凡人族大魔王却边眺望逼近的敌人边诚恳地分析道:
“烛九阴的犄角不错,尖锐闪亮,如果长在额头用来顶敌人个措手不及就完美了。哦,他的胸很棒,手臂也结实,你也摸过,能理解吧。”
“我的什么很棒?你们在说什么?”一旁的烛九阴疑惑地眨了眨眼。
然而罗喉的话还在继续,且分析目标已经变成了沈夜:
“你的眉角很威风,像雷公一样,我中意,只是人瘦了点,身子能摸到骨头,像风干的肋排。如果肉再多些会更帅气。”
“……………”
纤细心灵受创的上古人族大魔王拔出链剑,生硬地回避了室友诚恳的目光。
“它们靠近了。你们躲开。”
妖兽车轮愈发接近愈显庞大,在三人交谈当下已近在眼前。妖兽们虽胡乱咆哮,但并非胡乱翻滚,而是有目的性地直取眼前人。若再不采取措施,等待他们的只有遭到碾压一途。
“一起吧,这样能快些。”
“不要。”沈夜面沉如水,直接走到了罗喉前方,“莫小瞧风干腊肉的力量。”
“腊肉?你是说肋排吗?那是两种做法……”
“烈·天命。”
只见链剑挥出一道耀眼弧光,随即妖兽团便被无形的力量扯上半空,以诡异的路线飞至三人头顶后,又被那股巨力嫌弃地横抛而出,斜插入地面十丈之深。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寂灭。”
赫然,三道利芒接连而发。妖兽车轮体型巨大,看似杀伤力强,实则合为一体,反而不利于行动。如今半边插入地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夺命光芒如巨浪袭来,瞬间将它们击为粉末。
“……”
“……沈夜,你在生气吗?”
行云流水地收回武器的风干——大魔王暂未回头,只深沉地“嗯”了一声。
“不要吵架,我们就快能回去了。”烛九阴劝道。
可造成了这一切的罗喉依旧态度诚恳:
“其实你发火时比较好看,像Vajra一样威风凛凛。”
“Va……?”
片刻后,似乎不再为“风干肋排”问题不快的沈夜终于扭过头。
“一种神。”罗喉答道,“我少年流浪时在群山以西的供奉华殿内见过的,很震撼。”
“……罢了。走吧。去看看那妖物是否有留下线索。”
眼见不再发怒的室友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通晓各地风物的烛九阴决定将本欲出口的知识普及深锁心底。
Vajra,乃梵语,即手持金刚杵之天神。
略称:“怒目金刚”。
由于沈夜的爆发,导致妖兽车轮被轰碎成渣,莫说发亮的核心了,就连完整尸骸都没留下。三人大略寻看一番,最终在妖兽插入地面的深沟里找到了迄今看来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一个浅色的条状物在沟下跳跃,被罗喉扔上地面后便开始快速蹦逃,于是沈夜唤出偃甲蛇,将其捆牢拖回。
“这是——”
“这不是……?”
“这不是你妹妹的眼罩豆腐条嘛。”
“是兔子抱枕,谢谢。”沈夜微皱眉头,“当年小曦时常梦魇,我便绘了图,让华月做了此物陪她。但她已很久不用这个了,如今落在这里究竟……”
“其实还是很像兔子的。”烛九阴端详后,忽地一指,“就是耳朵少了一只。”
“嗯?”
剩余两人仔细一瞧,发现果然如此。大约是年久陈旧的缘故,兔子抱枕的缝线松脱,导致耳朵掉了一只。而被烛九阴指出,那只多年来怎么看都只是个棉花玩具的兔子竟落下了豆大的泪珠。
“呀,它哭了。”
“也对,唯一像兔子的部分没了一半,哭是兔之常情。”罗喉无情地又补了一句,“其实,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豆腐长了小辫。”
兔子抱枕的眼泪飙得更凶了。
“替它把耳朵寻回吧,毕竟是小曦的东西。”
“可以在此处或妖兽途径的沿路查看,也许是它被夹在妖兽中间,耳朵因翻滚被扯去了。”
事实证明烛九阴的猜测是正确的,三人沿着妖兽的“车辙”寻找,果真在一个时辰内找到了失落的兔耳。但是,另一个问题很快摆在了三个大男人眼前。
罗喉:“这个怎么办?插它头顶?把树枝沿着它头上的破口捅进去一半露出一半,再把耳朵套在露出的树枝上。你们认为呢?”
兔子抱枕闻言可怜兮兮地颤抖起来。沈夜见了顿感于心不忍:
“……太残忍了。你看,它在害怕呢。而且我记得华月是缝上去的。”
罗喉:“但此地没有针线……”
烛九阴:“我倒是有针线,只是担心颜色与它不匹配……”
沈夜&罗喉:“?!”
昏暗的天幕,空旷的荒原。两个大男人默默站成一排,目睹着第三个大男人从袖中取出便携针线盒,顺利地讲粉色棉线穿过针孔后,以流畅的针法修补起兔子抱枕的耳朵。
“烛九阴,你是天才……”
“承蒙夸奖。”
“话说你为什么随身带着针线盒?”
“预防万一,还能给你们补衣物啊。”
这是何等贴心的言语。在场二人无不动容之际,又一个问题诞生了。
“但是,为什么是粉色的线?”
烛九阴抬起头,其面上圣洁的微笑令罗喉下意识地删除了后面即将系列浮出的问题。
“因为我喜欢这个颜色。”
奇迹般的修补在一炷香的时间后结束,虽然确实能看到少许粉色的补线,但在另两个不善布艺的室友眼里,这已是至尊精品的程度。
“不大理想。”烛九阴无奈地抚摸着补线,“果然能看出线的异色。”
“已经很好了。”罗喉看着开始愉快扭动的兔子道,“你看,它很满意。”
“也罢,不如加点东西遮丑。”
这么说着,烛九阴又从收回针线盒的袖中掏出一条粉色发带,在补好的兔耳处打了蝴蝶结遮蔽线头。
沈夜&罗喉:【………他真的喜欢这个颜色啊……】
兔子抱枕显然欢欣无比,自娱地蹦跳了一阵后,便对烛九阴深深鞠躬。
“不必多礼。”烛九阴道。
可兔子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倒是它本来只有耳朵的头顶多出了一个系有带扣的开口。
“嗯?原本有这种东西么?”
“什么啊。”
“这个……”
烛九阴刚打开带扣,开扣的手顿时被巨大的力量吸入兔子抱枕,而眼疾手快的室友们几乎同时抓住了他的另一侧臂膀,却尚未抵抗便一同被抱枕头顶的开口吸了进去。
庭院里时而传来鸟鸣,落叶已被扫至树下,湖中的睡莲开始凋零,三五成群的小鱼啄食着落入水中的叶片和果实。围石桌坐于其中的,仍是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只不过他们身边多了个可爱的小姑娘和一只不太像兔子的兔子抱枕。
“啊,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呀?”小姑娘惊讶地跳了起来,“小曦找了你们好久,明明刚才这里只坐着小曦一个人……”
而罗喉定睛之后,视线慢慢地转向了小姑娘——沈曦怀里的抱枕。
“因为我们之前被你的豆腐条——”
石桌下,烛九阴和沈夜不约而同地踩住罗喉的双脚,止住了他的话头。
“小曦,发生什么了吗?”沈夜温柔地问道。
“是因为小曦的小兔兔啦,今早它的耳朵——”
沈曦刚想向大人们展示她怀里的抱枕,突然“哎”了一声。
“小兔兔的耳朵又长出来了!哥哥!刚刚还没有的,小兔兔的耳朵明明不知掉到了哪里,现在居然长出来了!而且还多了好可爱的蝴蝶结!”
沈夜和罗喉同时看向烛九阴。
“小曦,这件事你要谢谢烛九阴哥哥啦。”
“哥哥是说,是烛九阴哥哥把小兔兔的耳朵找回来的?为什么先前我都没有看见呢?”
坐在小姑娘对面的罗喉则以泰然自若的表情发言:
“因为你烛九阴哥哥是粉色魔法帝王。”
石桌下发出了银币碰撞的声音。但沈曦已经不疑有他了。
“哇啊!烛九阴哥哥好厉害!都能把小兔兔治好!”
收回脚的烛九阴笑了笑。
“小曦开心就好了。”
“嗯!谢谢烛九阴哥哥!”兴奋不已的小姑娘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烛九阴哥哥又会做好吃的又会治好小兔兔的魔法,又温柔又厉害,就像娘亲一样呢!”
沈夜凭空发出了喝水被呛到的咳嗽声。

ps:

事后场景一。
沈夜:“不好意思,我妹妹说了奇怪的话,你别介意。”
烛九阴愣了片刻,继而笑容灿烂如万里晴空。
“我不介意多一双可爱的儿女啊。”
“你……呃……”
继心灵受创后,如今的沈夜只觉胃痛如绞。

事后场景二。
罗喉:“小曦,你的抱枕上有奇怪的开口吗?”
沈曦:“呀,被罗喉哥哥知道啦。”
于是,沈曦给罗喉展示了兔子抱枕头顶的开口,打开后取出了其中的物品。
沈曦:“这是哥哥送给我的小花环,然后这是罗喉哥哥送给我的项链,这是罗喉哥哥送给我的手镯,这是罗喉哥哥送给我的耳环……”
罗喉:“原来都放在这里了啊。”
沈曦:“是啊,这些宝物小曦都好喜欢好喜欢,想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不被人知道,就打算把它们放在小兔兔里面啦。本来想请华月姐姐帮忙修改,但瞳叔叔说'改造的事情我比较擅长',就拜托给瞳叔叔啦……哎呀?小兔兔,你的肚子里怎么还有一个盆子啊?里面是什么?石子和洋葱吗?”
罗喉:“……哦,那是你哥哥冬天要放在家里种的蒜头。”
捂着胃在阳光房里看书的沈夜突然又打了个喷嚏。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中毒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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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潜水党忍不住冒了出来已经在微博追完了!!!在缺衣少食的北极一边啃着粮一边炸成一朵烟花no me.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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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哈哈我也马上要贴完啦,谢谢喜欢啊!来一起在北极圈愉快地玩耍吧~!
kingace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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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罗喉把最后一块柴火码入柴房,又来到屋外用竹扫把掸落屋顶的枯叶,再将之扫至附近的树下,就近以泥土埋实。做完这些,他抬头看了看已然空荡荡的果树树梢,终于满意地叹了口气。
“花园的棚子搭好了。”路过的沈夜告知他,“还有一些幼苗可能无法过冬,我托人在花房里继续培育了。”
“辛苦了。”
“成熟的果菜都在储藏室里,还有几棵没有摘,留给过冬的动物吧。”
烛九阴边汇报边与一个穿黑斗篷的人一同走出地下储藏室。而当那个黑斗篷发现自己正被地面上的另外两人盯着看时,便以光的速度窜入灌木丛,瞬间不见踪影。
“是弔魂罪吧。”
“是啊。多亏他帮忙,不然整理食物不可能一天内就完成。”
得到肯定答案的罗喉啧了一声。
“果然。可惜,又没抓到。”
“……抓?”
“你说过他能易容成你的模样么。”金发男人以危险动作玩转着手中的板斧,“所以我一直想逮住他,一起玩一玩。但他实在警觉,一旦逃跑就不见踪影。不愧是你的替身。”
总算明白部下闪避技术日渐精纯的缘由,烛九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不要欺负我的族人啊……”
“哪有,只是对他的武艺能否能否像外形那般模仿你感到好奇罢了。但他听过我的邀请,便成了这种状态。”
【“玩一玩”的真意基本就是打架吧……鉴于你的破坏力,正常的魔怎么可能顺从地陪你“玩”……】
虽然知道部下本性心高气傲,但为了保证对方不会在某天被室友抓到荒郊野岭“玩一玩”,烛九阴温和地安抚起来:
“弔魂罪个性内敛谦卑,待人易羞涩,自然会回避你的热情。若想外出玩耍,我可以陪你啊。”
“哦,那好吧。”
如果不算内敛谦卑,更谈不上待人羞涩的弔魂罪听到伟大的邪皇为了制止妖兽战车的碾压之约如此评论自己,大概会悲喜交加吧。了解其中内涵的沈夜在一旁检查过存储充沛的柴房和整洁的果树林后,轻轻拍手结束了这一尴尬的话题。
“入冬的准备到此结束,各位辛苦了。”
“你也是。”
“大家都辛苦了,把晾晒的干果和草药收一收,接下来等初雪就好了。”
“今年的水果比去年多,下雪后可以拿一部分做冻梨。”
“雪大时要拨一拨屋顶和树枝,把铁锹放进室内吧。前年积雪就差点压塌屋顶。”
对于居所偏远的人来讲,一年四季总有忙不完的事情,而秋季更甚。采摘、存储、清洁和固舍基本囊括了这段时间内的重要工作。为防止深冬可能发生的封路断电,三人在气温骤降的日子里做好了沦为丰衣足食的原始人的准备。
温度适宜的储藏室内分类挂着腌制的肉类和鱼块,果蔬筐则整齐地码在地面。柴房几乎被木柴塞满,厨房的地板下存有一罐罐果酱和香料瓶。室内培养的菜苗在向阳的窗台上悄然萌发着叶芽,它们的茁壮成长意味着寒冬的餐桌并不会比其它季节显得贫瘠。傍晚来临,在陪伴小姑娘进入梦乡,点亮她卧室的床头灯后,忙碌数日的大人们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
“……虽说是要轻松一下,可你们这是做什么……”
水汽蒸腾的浴池边,沈夜无言地看着两个和他同样身穿浴袍的人正把一只只酒坛沿着浴池的石台堆成金字塔的形状。
“放一点好喝的东西。”罗喉拍开其中一坛的封泥,醇香的气味瞬间和水雾混合在一起。
“这是酒吧。”
“今晨你和我的族人一起送来的。有桂花味,也有枸杞白菊味哦。”继续扩展着金字塔的烛九阴解释道。
“桂浆和菊酿也是酒,你们想在自家浴池里溺水吗?”
“不会的,咱们少喝一点。”
“这是'少'?”
“不用都喝光啊。”烛九阴将小盏放在托盘上,向沈夜展示,“用这个就可以控制数量了。”
回头瞧瞧试图把手伸进坛口蘸来品尝的罗喉,预感到情况必将失控的沈夜褪去衣物,认命地跨入热水中。
在日落后热一池水,洒上香露,若是再加上少许饮料和共享的这些的人们,可就达到奢侈的范围了。
“如果这里有天然温泉就好了,既可以省去木柴,也可以在室外种菜。”
“不过,听说温泉附近多有火山?岂不是很危险。”
“确实如此。”烛九阴将水泼在肩头,“我的故乡附近发生过岩浆流进温泉里的事。不过大家都为此很兴奋,还专程前往那处温泉试炼自己的功法进展。当然,时常有伤员出现就是了。”
不可思议的究竟是魔世居民悍不畏死的精神,还是他们泡入岩浆后只沦为“伤员”的生命力呢。捧着罗喉的头发编发辫的沈夜默默思考起来。
“魔都是这样吗……”
“闻所未闻的试炼啊。”脑后长发正在变成麻花辫的男人则兴趣盎然地表示,“有趣,下次我也去试试好了。”
【出现了。比魔更像魔的人族。】
然而,沈夜只是稍稍用力地扯住手里的金色发辫,阻止对方把脸沉入水中。
“不许偷尝洗澡水。它很香是因为我放了干燥植物和香露,你喝下去也不会是甜的。”
“……啧。”
虽然加入香露的水究竟是何滋味至今成谜,但摆在池边的酒坛金字塔是可以被消耗的。落座同侧的三人分别倒了满盏,小心地彼此轻碰。
“辛苦了。”
“辛苦了。”
“确是时令美酒,甚清甜。”
“回味也甘醇,送来的人有心了。”
“机会难得,顺便许个愿吧。”
“那就希望今年下雪不要停电,新借的电影还没时间看。”
“对啊,最冷的时候一起来通宵看电影吧。”
“……你们居然又去找瞳借……”
“唔,他的温室变得很了不得,下次你也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还是免了。”
联想到好友引以为傲的“生态园”,就连甜美的金桂酒也失去了半成香氛。沈夜又倒满一盏,在恬静的气氛中浅品了片刻。当他放下酒坛时,手碰到了与坛子同样硬质的东西。
“嗯?”
疑惑地撑起身,沈夜发现手碰到的果然也是酒坛,只不过封泥已开,内容物也不见了。不仅如此,被精心横放在石台下的少说有十余只空坛,而从初次碰盏至现在,尚不到三刻钟。再看那刚刚还耸立台上的“金字塔”,如今“塔尖”已不翼而飞,可搭建了它,且最有可能如此豪饮的两人始终坐在自己身边,不可能以这种姿势去够“金字塔”顶。
“幻觉吗……”
果断否定了不可思议现象的沈夜再度坐回原位,却感到水位相比之前有所上升,巨大的涟漪形成波浪拍击到皮肤上。朝着波浪的源头察望,沈夜随即发现闭目养神的罗喉身边,向来会进入昏昏欲睡状态的烛九阴正以乖巧的姿势捧着一只酒坛啜饮。他的另一侧,有条怎么看都是覆盖着红黑色鳞片的巨大尾巴正卷着另一坛酒悄悄地没入水里。
“烛九阴,你……”
【原来真的是龙吗……还以为你的名字只是比喻……】
尾巴迅速下潜,只留水面上隐约的阴影。当烛九阴坦然又无辜地眨巴眼睛时,若不是实打实地见到那条龙尾,沈夜肯定会把池底的影子当成幻觉。
“嗯?”罗喉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右的两位室友,“你们为何在含情脉脉地对视,莫非我妨碍到你们了?要我坐到对面去么?”
“——不必,你想多了。”
“是啊,待在这里吧。”
烛九阴举止自然地放下空酒坛挽留道。可是罗喉已经站起身,朝浴池对面走去。
“何必客气,我让开些,给你们空间——”
话未说完,只见水花飞溅,罗喉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水上。当他再度浮出水面时,身上盘着巨大的龙尾。那条尾巴不算粗壮,但极其灵活有力,直接把罗喉拖回烛九阴身旁。而向来所向披靡的金发大魔王在被异常物体绊倒、捆缚又拖回之后,表情就像意外落水的鹰一样茫然。直到水中的酒坛漂到面前,他才把头缓缓转向尾巴的主人:
“……这是你的?”
“嗯,是呀。”
“你竟敢绊我?”
“可你要是走了,我们多寂寞啊。”
【为什么两个人泡澡会寂寞啊。】
罗喉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腹诽和当初电影之夜里的沈夜如出一辙。感到身上的龙尾有所松动,他便抽出手摸了摸其上的鳞片。
“手感不差,原谅你。”
“好呀,要是还生气的话,你揪鳞片也没关系。”
明明不久前还表示“绝不可能变回原形被揪鳞片”的龙如今居然鼓动自己动手,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情况?罗喉挑起眉梢,注视了烛九阴笑容满面的脸片刻,伸手捏了一把对方的脸颊。
“你醉了?”
而烛九阴则笑眯眯地同样伸手捏住了罗喉的脸颊。
“你比我软。”
“……”
“………”
“他醉了。”
罗喉僵硬地向沈夜汇报道。
“我看出来了。”沈夜捂着额头回答。
“奇怪,平时他喝多少都不会醉。”瞥了一眼石台下的空酒坛,罗喉疑惑道,“这点只是小意思。”
“就跟你们说浸浴易醉,不可豪饮……”
“哦,这就是醉酒的感觉吗?”已被室友们视为醉龙的烛九阴轻笑道,“这很好啊,醉酒原来是想笑的感觉。难怪饮醉的人大多会心情良好。”
“不是'想笑',你已经在笑了。”
尽管天生是一副唇角微勾的容貌,但现在的烛九阴眉眼弯弯,相比平时添加了不少愉悦情绪,连带他的尾梢也悠然摇晃着,水花不时就会殃及被缠住的罗喉,导致后者只能不断抹脸。
“……总有一天要把你的鬃毛编成三股辫,尾巴梳成蒲公英……”
“好呀,从没有人梳过我的尾巴,也没有人和我饮过酒。”
无论他人说什么,进入异常状态的烛九阴的回答的都是“好”。就此,连重要的本体都轻易出卖掉了。
“没有和他人喝过……独酌么。”为了防止对方再多出卖些什么,沈夜插话道。
“我有时会避开部下,私自到族人居所或他国探看,会在聚会庆典时喝一些。”
“你这个样子立刻就会被发现吧。”
成功获得梳尾巴权力的罗喉又点了点对方的角。
“不怕。只要稍加装扮,就无人能认出我。在这方面,我很专业的。”千年一魔带着微妙的自豪盯着室友们,“把你们化妆成妙龄少女都不在话下。”
由于两人尴尬的沉默,扬言要把他们扮成少女的龙继续说了下去:
“无论何处何族,醺然之人皆有至亲挚友相伴。或许是因为身旁有这般的存在,人们才可安心地一醉方休吧,又或许这是种享受也说不定。只不过这二者我都不曾体会,所以无从得知而已。”
这样说着,红黑鳞片的龙尾再度舒展开,开始去够金字塔第二层的酒坛。而仍在沉默的两人对视片刻,最终,作为其中之一的沈夜再度认命地挥手:
“罢了,事以至此,一起溺水不寂寞。”
“这可是你说的。”罗喉起身拿下两坛酒,递给沈夜一份后,拍开了自己那坛的封泥,“如果我赢,你们就都是我的人了。”
这么说着,他豪迈地与挂在龙尾和沈夜手上的酒坛碰了个遍,接着将其中酒液一饮而尽。
“——等等,我刚才没这么说啊?还有,别喝那么快,你会……”
“然后我会把你们的鬃毛都用刷子刷一遍,一颗草籽都不会有。”
“什么刷子?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慢着,你怎可能这么快就醉了?!”
只可惜,在场保持正常状态的只有一个人。面对被当作马匹的待遇,以一口一坛的恐怖速度鲸饮的烛龙不但笑得喜悦,眼中更如落了星星般闪烁起来。
“唔,好呀。”

浴室外的燃炉前,两抹黑影辛勤地往炉中添加着水和木柴。萧瑟的秋风划过,黑影们却岿然不动。
“邪—皇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武、君、也、很、高、兴。”
“邪—皇—伟—大—”
“武、君、伟、大!”
就这样,在默默劳作的秋夜里,长腔王和蹦字王的神秘友情开始了。

ps:
第二日,烛九阴和沈夜的头发都闪烁着梦幻般的柔顺光芒。造成了这一切的罗喉是如此回忆的:
“昨晚梦到自己在草原牧马,刷了整群马的鬃毛,让它们都油光水滑,跑起来不带一颗草籽。真是美好的梦啊。”

14
沈夜慢慢地从床上坐起,凝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片刻,便披衣离开房间,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沈曦卧室的房门。
床头灯仍静静亮着,窗帘也已合严,小姑娘在一圈棉布玩偶的簇拥中睡得正香。沈夜松了口气,他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依照沈曦的房间那般将窗帘拉紧,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作为一名拥有长年过劳经验的办公室工作者,沈夜完全能保证自己即便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白日里仍可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由于无法入睡,他干脆提前梳洗完毕,坐在床头阅读至天明,直到听见楼下有所响动,这才合起书本走下楼去。
户外,屋檐的斜下方,罗喉正一手打伞,一手用竹竿拨着排水道口囤积的落叶。整日未停的雨水将枯叶冲入半开放式的排水道内,若不及时清理,住户们八成就能在家里欣赏水帘洞的胜景了。
“早安,我来替你撑伞吧。”沈夜站在后门的台阶上,对罗喉提议。
“不用,很快就做完了,你去好好休息。”
“休息什么?我刚起床。”
“那你去餐厅坐着休息,早餐就快好了。”
沈夜莫名其妙地被赶回了室内,果不其然在落座餐厅时嗅到了烘培甜点的香气。
向来以豪迈份量的烧烤、炖菜和炸肉饼为烹饪主体,对甜食全无认知的罗喉破天荒地做了苹果馅饼。虽然其大小几乎覆盖了餐桌,但焦黄派皮上简易的花边、熬至软糯的果肉和恰到好处的肉桂香氛足以令人惊叹烹饪者今日的耐心。
“好吃。”
除去正用银叉抠着苹果馅料的沈曦,沈夜也对甜食有所偏爱。不过作为兄长,他在寻常情况下不会去直白表达这点兴趣罢了。而今,总在自己面前戳一盆草加一把钢叉或一颗完整的卷心菜头加一柄钢刀的室友竟端出了超水平发挥的作品,不由得让他发出感叹。
而在平时,受到赞扬的罗喉都会以“那是自然”或“实际我在里面放了(不可言说的怪异材料)”作为回复。这次的他却仅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
烛九阴直到午后才慢悠悠地出现在客厅,以异常舒缓的动作拨弄起壁炉里的柴火。雨水带来的寒意使不少动物消声觅迹,也令伟大的龙神陷入了半冬眠状态。当这位只要在清醒状态下,几乎时刻与床榻相伴的龙看到正待经过客厅的沈夜时,朝他友善地招了招手。
“怎么?”
“给你这个。”烛九阴说着,将怀里的毛毯披到了沈夜背上。
“谢谢。你把毯子烘过了?但要小心火星溅出来啊。”
“我会的。”温和地微笑着,烛九阴递出了第二样东西,“再给你这个。”
“……”
【哪里来的猫爪……】
凝视着怎么看都是毛线编织成的红褐色猫爪形暖手筒,沈夜不禁想要退却。可烛九阴眼中澄澈的光辉却让人感到拒绝态度是极度残忍的罪过。怀着尴尬的心情,他把双手插入了绵软的猫爪中。
“……好神奇。里面是热的。你在里面放了什么?棉花吗?”
被问到暖手筒材质的烛九阴歪了歪头。
“哦,其实这是罗喉给我的,说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我把鬃毛完璧归赵了'之类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鬃毛呢。”
瞬间联系到浴室中的不堪回首之夜,沈夜的嘴角抽动起来。趁他回忆着自己的“鬃毛”有没有被室友收去做填充物的当口,烛九阴已经行云流水地将他引导到靠近壁炉的沙发上,顺带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悄悄走开了。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时钟指针发出的机械音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烘暖的毛毯和自行供热的猫爪则加深了空气中的静谧指数。沈夜面对着燃得正旺壁炉,渐渐地合起了眼帘。可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的雷声又使他挺起身,转头望向窗外的雨幕。
厚重的云层依旧罩满天空,雷声间断地响起,预示着夜间的雨水将继续增大。沈夜倾听着室内的声响,确定妹妹没有因打雷吓得哭起来,才起身离开客厅。轻轻地走上楼梯,来到二楼的活动室,他第一眼就看到非但没受到惊吓,还兴致勃勃的沈曦正将自己收藏的发卡错落地别在罗喉头上,而罗喉则像惨遭儿童蹂躏干脆躺平装死的大猫般伸长双腿眯着眼睛神游天外。见小姑娘的哥哥终于出场,大猫顿时露出了“救星救我”的神采。
然而“救星”在盯了他不但被编了辫子,还别满小花小兔的脑袋半晌后,只是捂住嘴喷笑一声,然后高速走开了。
【……我们不是朋友吗……】
罗喉坚固的心脏顿时被忧伤击中了。
寒流逼近的脚步缩短了白日的时间,往日里霞光漫天的时段如今则如午夜一般。积雨云的囤积反而令空中呈现出略微明亮的烟紫色,但接连不断的雨水带来的冷意使陆地上的生物顾不得天色,只想速速躲进温暖的巢穴里。
一如既往地把妹妹哄入梦乡,沈夜揉着太阳穴朝自己的卧室走去。鉴于前夜的失眠经历,他已经在房间里准备好了熬夜所用的书籍和唱片,只要把唱片机调小音量,便足以借此度过无聊的整夜。不过,当沈夜穿过走廊时,猛地停住了脚步。
罗喉正靠立在他的房门边,手指粗鲁地揪着自己沦为海马卷的发梢,显然是试图将其拉直但屡屡失败。见他出现,这才“噢”地招呼了一声。
“小曦睡了?”
“嗯,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依旧拽着头发的男人用另一只手指向走廊拐角,“走,一起去个好地方。”
所谓的“好地方”位于走廊尽头,也就是烛九阴的卧室。出于尊重隐私问题,三人鲜少出入彼此的房间。但是今晚,罗喉堂而皇之地推开烛九阴的房门,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以令人惊叹的夜视能力确定路线后,两步上前拉开房间主人的被窝,转手将沈夜甩了进去,接着自己也蹬掉鞋子,自行霸占了大床外侧的位置。
“??!!”
与清醒状态下被旋转过肩式扔进被窝的沈夜不同,显然先前正睡得安逸的烛九阴懒懒地把双眼打开一条缝,幽幽的金光如夜灯般亮了起来。
“……你们来了?谁冷?”
“他。”趴在另一侧的罗喉指着沈夜。
“我?哎?”
满脸迷茫的沈夜只觉身上一重一紧,整个脸陷入了某种仿佛该称为紧致厚重,实际又温暖柔软的神秘触感里。这种微妙的极致感受他似乎在不久前体会过——猛然间,沈夜在黑暗中意识到,自己被烛九阴搂进了对方宽广到……令罗喉专程邀他一起摸过……的胸怀中。
三个男人躺成“川”字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埋在其中之一的胸里啊。犹如听到沈夜的腹诽,罗喉在他背后突然呢喃道:
“因为他冬天最暖,鬃毛能自行发热,睡觉时连暖炉都不用点。”
确实如此。沈夜这才意识到,烛九阴的房间黑得彻底不仅是由于窗帘多了一层,还因为室内没有点壁炉的痕迹。他的被窝里即便新钻进两个活人,仍热度不减。把手靠近对方披在身后的长发,果不其然感到暖融融的,与猫爪暖手筒里神奇的制热功能如出一辙。
传说中的行走供暖机也不过如此了吧。正这么想着,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罗喉忽地又加了一句:
“这种天气挤在一起舒适些,说不定就不会做噩梦了。”
等沈夜扭头时,发现这个出口惊人的男人已然秒速入睡了。
【简直是没烦恼的婴儿式睡眠啊……】
再躺回原位,烛九阴眼中的金光也消失了,呼吸变得悠长,说明他进入了深眠。雨点间断地落在窗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动静。错落清浅的呼吸声几乎不可闻。躺在秒睡的巨婴们中间,沈夜在无奈之际有点想笑。他摸着黑,悄悄把两位室友的长发各分出一缕,握在双手中把玩了一阵,接着毫无征兆地陷入了梦境。
遥远的地方传来雷声,却未在此前见过闪电的痕迹。天色黯淡,冰冷的雨水几乎淹到脚背。沈夜背着沈曦,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全力奔跑着。
高墙上的灯火忽明忽灭,石像空洞的双眼俯视着他们狼狈的身影。矩木——那棵族人赖以为生的神树始终笼罩在头顶。雨幕中,它不像庇护城市的神恩,而像一副威力无匹的尸骸,正伸长枯朽的巨爪,准备将他们仅存的希望扣杀掌下。
恐惧夹带着不详的预感蔓延在沈夜脑海。他隐约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了。这是他经历过无数次,回忆过无数次的景象。但奇怪的是,现在的他想不到那会是什么。
再坚持片刻,他们就会成功。
【只要逃得再远一点。】
他害怕。
【还不能停下。】
他的妹妹伏在他肩头,因同样的恐惧哭泣着。
他累了。
明明妹妹是如此轻巧,但他的手臂开始麻木了。
冷风袭来,矩木的枝叶在头顶幽灵般频频晃动。
【还不能停下。】
可是,白色的人影在他即将到达的终点处降临了。
心脏猛地抽紧,他紧张到头晕目眩。这一切是如此熟悉,重复过无数次的绝望即将袭来。
就在沈夜即将动用法术反抗阻截者时,双肩忽感被挟,连带身体一轻,竟被人扯着向前狂奔起来。
妹妹的手腕仍环在颈上,他惊慌失措地左右打量着带他逃跑的人。他们都是和自己相仿年纪的少年,一个身穿华美的丝袍,遍布衣装的银珠饰链随颠簸叮当作响,蓬松的红发被雨水打湿,露出头顶流光闪烁的犄角。另一个则不拘地披散着过膝的金发,尺寸不合到略显臃肿的服饰丝毫不影响对方的速度。
陌生的少年们生有风格相似的艳丽面容,将他们认作美丽少女都不为过。不过,两人开口的瞬间就打碎了他们作为“少女”的可能性。
“那人是谁?看起来很强,要不要砍了?”
金发少年跑得飞快,嘴上还不忘提议。
“不可,”红发少年果断阻止,“强行伤害此间人物有可能损害'他'的精神,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他'自我的延伸。”
“那我把树砍了如何,它有什么资格在我们头顶乱晃?”
“也不要随意破坏景物。我不是刚说过这里的一切都很危险吗……”
“那是我父亲。”被夹在中间的沈夜无措地问,“你们是谁?为什么……”
然而,金发少年打断了他。
“什么,你爹是棵树?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不……刚才白衣的才是……”
正想回头眺望父亲的身影,红发少年却温柔地制止了他。
“向前看吧,想想你打算前往的地方。他不会追上来的。”
“可是……”
梦境是内心最直白的表达方式,梦中场景、人物、己身姿态和融入程度足以反映现实中深刻影响造梦者的情绪。红发少年稍加思索,决定不去告之陷入当前情景的沈夜,他们身后白衣的“父亲”实际是他负面情绪的结合体,而背上的“妹妹”则是他潜意识中愈发沉重又赖以生存的责任感。
“他阻止不了你了。或许他曾经神通广大,你无比弱小,但你会继续成长,他则不会。实际上,你已经超越了他,比任何人都强大,没有人能阻挡你去做想做的事。”
舍弃告知真相的方案,红发少年温柔地开始引导:
“告诉我们,你原本打算做什么?”
“我本来?”
“没错,你刚才不是在跑么。”依旧领先他们一点却仍夹着沈夜胳膊的金发少年也开口,“你是想去哪里?给我指个方向。”
少年沈夜又看了看红发少年,见对方正鼓励地朝他点头。他沉默了片刻。
整个世界只剩下雨点落地的水声、树叶摩擦出的涛声,以及三双小脚杂乱地踏过石板和水洼的声音。
“我想去外面。”
最终,他开口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其实'这里'是被封死的,根本没有通往外面的路。带着小曦,我能逃去哪里呢。”
可是,像是没发觉对方话中的艰涩般,金发少年只“哦”了一声,接着四下观察起来。
“你说的'外面'是哪里?离开这个城就是吗?咱们不用特意选哪条路,跑出去就是胜利对吗?”
“流月城在空中,外有伏羲结界,无法出入……”
“我过去造的城也算是在空中呢,外面也有我的结界,意思差不多吧?好,我懂了,交给我吧。”
【你懂了什么啊?】
无论空中城市还是结界都由神上创造是烈山部人的常识。而讲话内容无视常识的金发少年不等他人有所反应便突然加速,连带先前落在最后的红发少年也像飞一样与他并驾齐驱,架着双脚离地的沈夜和背上的沈曦朝着某个方向冲刺。
一栋栋古旧楼宇被甩在身后,雨水加速打在脸上,传来细小的刺痛感。头顶摇曳的树枝随少年们远超凡人的步速而变得模糊,转瞬之间,城市的尽头近在眼前。
那是一段突兀出现的弧状峭壁,背后是密集的神殿群,眼前是涌动的云海。矩木依旧沙沙作响,充满嘲讽地发出召唤声。对于渴望逃离此地的烈山部人,眼前既是故乡的终点,但也是他们所知的“世界的尽头”了。
到此为止了。
沈夜意识到,自己的逃亡之旅结束了。祭司们没有发现他,父亲没能阻拦他,两个少年帮助了他。可惜,这一切毫无意义。他的世界如此有限,世界的尽头如此狭窄,他所做出的抵抗除去费尽力量挣扎一番以外,与静待必然结果并无区别。
他想,他该感谢助他达成这无意义的愿望的少年们,然后与他们告别,回到自己本该承受命运的地方。然而,少年们非但没有停步,反而在看到城市边缘时,进一步加速了。
他们要干什么呢?
受两人摆布,一路几乎被拖行至此的沈夜发现,自己竟以平常心感受着当下的情形。仿佛另一个自己正在脑中翻阅书籍般安静地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安静地观望着少年们发出清亮的呼喝,随即同时极速紧缩又展开身体。
他们带着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起跳高度,飞出了城池。
这是不可思议的景象,也是似曾相识的感受。明明记忆中从没有如此荒唐的经历,但惶恐始终没有出现在沈夜心里。出乎意料地,他只是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他知道少年们想做什么了,他们要做极度疯狂的事。
族人们知道的话,会以为神上彻底抛弃了他们吗?但那又如何。实际上,他们早就被抛弃了。
如果父亲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一定会惊慌失措吧?但那又如何。那个人早已灰飞烟灭,不在任何地方了。
想到这里,沈夜突然笑了。随后,他果然看到少年们不约而同地挥掌而出,邪能漫溢的黑红两色光束极度合流,化为一股,朝空中无形的屏障奔腾而去。
剧烈的轰鸣震天动地,无边天穹连同遭到爆破的屏障一齐崩碎开来。三人离爆破点最近,顿时受巨力吹往后方。此时,本在身后的城池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他们也并未快速坠落,而像羽毛般飘浮在粉碎后的虚空中。
“烛九阴,罗喉。”
被夹在中间的沈夜发话了。虽然身量未改,但随着他不再稚嫩的语调,背后的沈曦也悄然间不见踪影。
“这是我的梦境吧,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沐浴着缩水版的室友严肃的目光,刚刚还果断挟人逃跑、空中起跳、齐心合力破坏结界的两人顿时一哽,纷纷眨巴着纯良的大眼睛,用空出来的手指向对方。
罗喉:“他干的。他会梦回术,想看看你为何睡得不好,是否需要帮忙,我就跟着一起进来了。”
烛九阴:“他先动手炸结界的。我本来不赞成破坏梦境,但看到隔绝空间之物,不知怎么就跟着一起炸了……”
【炸结界是你的本能吗……】瞪了惴惴不安的室友一阵,沈夜终是敛下眸光,低声道:
“多谢你们。”
随即,他听到两位室友松了口气的鼻息和感慨。
“果然,炸掉是对的。”
“其实是不对的,梦是纤细的精神连锁,强制干扰太危险,我们差点就损害到他了……”
“结果好不就行了。”
“这种事你要听我的啊……”
“可你不是也跑得很开心,炸得很酣畅。”
“……”
闲聊着似乎无关紧要,实际险些影响了室友生命安全的话题,三人徐徐降落在一块长满绿草的巨石上。此时他们才注意到,整片天地都被色泽鲜艳的云雾包裹,点缀着野花的雪白巨岩形成山峰,错落地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先是天上的城市又是云里的山脉。沈夜,你的梦境真是色彩缤纷。”
哑然许久后,罗喉率先走了两步,感到脚下是藓类柔软的触感。
“不对。”沈夜皱起了眉头,“我的梦境我自己清楚,向来只有一种情景。而今我神志清醒,梦境也该随之结束。且这里风景陌生,见所未见,不该是属于我的。”
“嗯?那我们这是在哪里?”
迷惑中的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接着一齐将视线投向唯一没有发表意见的烛九阴。
“啊……这里好像是我的梦境。不好意思。”
烛九阴偏了偏头,露出了有点羞涩的微笑。

15
“我有点明白你为何总是睡不醒了。”
沈夜从石峰轻盈地跃至斜下方的岩石表面,率先到达该处的罗喉和烛九阴则拖住他的胳膊以防人随雾霭飘走。
与现实环境截然不同,烛九阴的梦境恰当地反映了“凭虚御空”的真谛。除去行走时几乎随时都会飘起的他们,周边也随处可见浮在半空的巨岩、明亮的晶体和根系暴露在外的树木,不知源头的瀑布从云中降下,水珠淅沥沥地打在雪白的石块上。
“如果梦都是这样的,任谁都不想醒来吧。”
中肯地评价换来了造梦者单纯至极的提问:
“你们喜欢这里吗?”
“就我个人来讲,很中意。虽然不适应眼下几乎无重力的感觉,但它的存在让山间行走的人安全了许多。”沈夜认真地回答道,“这里植被适中,空气洁净,风景奇美,没有需要挑剔的地方。”
金色的眼睛眨了眨,接着静静地转向了另一名体验者。
【自己做的梦自己喜欢就好了吧。】
无法理解室友细腻的心思,但轮到自己开口时,罗喉简短的评语却与如上想法差异甚大。
“蛮有趣,像古籍中描述的秘境。”
随即,梦境饱受好评的烛九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虽不见日月之光,整个空间仍可视物。玉青、浅粉及丁香色的浮云如群山的衣裳般包裹着峦体及地面。偶尔,上空会传来悠长的低吟,但抬头并没有看到发声之物。罗喉抬头观察了一阵,发现视力可见范围内并没有特别的动静后,弯腰拔了一株叶片拳曲的开花植物,冷不丁塞进了嘴里。
沈夜:“……”
烛九阴:“……”
“为什么到了别人的梦里,你也敢乱吃东西啊——快吐出来!”
“我从没有在自己的梦里吃过东西呢,什么味道?”
“烛九阴,你不要总是纵容他……”
“闻起来有芳香,吃起来没味道。”无视责备,孩童模样的金发小魔王边咀嚼边仔细叙说,“丝丝缕缕的,入口蓬松,不好咬断。气味倒是很熟悉,似乎是我一直想尝试的……哦。”
突然恍然大悟的感叹截断了自己的评论,罗喉指了指皱眉看向这边的沈夜。
“想起来了,是你沐浴净发用的东西。一股胡桃叶加果皮味,闻上去有点甜,总觉得会很好吃。”
“等等……”
由于维持着大贵族的风雅习惯,沈夜确实会在浸浴的水中放香露,也会在清理头发后涂抹植物油脂,从而避免静电引发的麻烦。但如果稍加联想的话,罗喉现在吃的“草”有精油气息、嚼之无味、难以咬断——而抛开梦境,在现实中,自己不正是睡在这个人旁边吗……
原本皱着眉头的烈山部大魔王顿时因推理产生的惊悚而睁大了双眼。
“别嚼了,你该不会在现实中也在嚼什么吧。”
“我又没醒,怎可能知道。”
“所以说快住手,不,住口!你可能在吃我的头发!”
“什么?”听闻这点的罗喉终于停止了咀嚼,“你的脑袋原来是这座山吗?抱歉,我们踩在你头上了。”
“这个倒不至于。我的头发没有你们那么长,如果能同时能踩着我的头又吃着我的头发的话,我八成已经身首分家了吧。”
“身首分家的人就不会像你这样冷静推理了,一般来说只会呆滞地回顾往昔琐事,比如'房间里的盆栽还没浇水',或沉浸在首级落地前最激烈的感情,比如'总用暗算的方式招待我,太可恨了,总有一天要把你们打成肉泥'之类的想法里而已。”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何必说得如此详细……”
“毕竟我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机会难得,刚好讲讲嘛。”
“你……”
“别轻易地讨论那么血腥的场面啊。如果这真的是沈夜的头发,现实中的我们八成只是靠在他身边而已吧。”
烛九阴的态度具备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一开口,立刻将话题从危险的边缘转回安全地带。发觉自己的比喻着实不妥的沈夜正要发出感谢的暗示,却猛然发现对方嘴里也正嚼着什么。
“……你在吃什么。”
“唔?”
当前的梦境主人小巧的嘴巴瞬间停止了动作,状似无辜的秀美面容同时闪烁着纯良的光辉。
“不要装,我都看到了。而且你刚才为何特意说,靠在我身边的是'你们'……”
然而,回应沈夜的,是对方微小且极优雅的吞咽动作。
“之前说过,因为在梦里能保持清醒,所以我从未于其间进食过,刚才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于是也随手找了一株草……”
“不要再说了!你刚才是不是把我的头发咬断咽下去了?!简直胡闹,明早你会闹肚子的!”
“明明起床后有可能变成达.芬奇肖像画版的发型,担心的却是别人的肠胃。”一旁的罗喉深沉地点了点头,“沈夜,你的度量令我敬佩。”
“首个惹事生非乱吃东西的人若能想想办法,我将感激不尽……”
“不要紧,我当年的坐骑和放牧的其它马匹也喜欢在不经意间啃我的头发,后来安然无恙,健硕依旧。如有不妥,明早给他揉揉肚子再喝一桶酸奶就好了。”
“先前就说过了,他不是马啊!”
带着次晨有可能要给他人进行牧畜式治疗的忐忑心情,即便眼前风景再美丽,这场梦中郊游也笼罩了些许阴影。不过作为事件主体的烛九阴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肠胃,他就像个独建城堡多年,终于迎来首批居民的城主,相比平日更为热情地带领两名室友前往绵延千里的彩虹桥,又乘坐足以载人的巨大浮叶植物通过云层间的河川顺流而下,朝山脉间平缓的地段驶去。
“记得小曦喜欢一个叫《拇指姑娘》的故事,现在的我们倒是与故事主人公处境相仿,真是稀奇。”
由于每日需要给妹妹念床头书籍,作为模范兄长的沈夜早已对各地经典童话倒背如流,铭记于心了。不过除他之外,还有时常旁听这些故事的人存在。
“如果现在出现一只肥美的大鼹鼠要求娶我们三人为妻,那就更精彩了。”口出恐怖言论的罗喉伸手撩了把水花,“和那样狂妄的啮齿类死战一场从而获取会飞的坐骑,也算来得有意义。”
“《拇指姑娘》里的燕子可不是'坐骑'那么单纯的角色……”
刚打算和室友探讨童话设定的沈夜忽地一愣,瞬间警惕了起来:
“慢着,不要把烛九阴的梦境破坏掉啊。先不提有没有那样英勇的鼹鼠,你说的话如果影响到烛九阴的意识,让那样的生物真的出现可怎么办?”
自己的噩梦被摧毁倒是无所谓,可室友如此美好的梦境被莫名其妙的鼹鼠怪兽破坏未免太悲哀了。这么想着,沈夜担忧地望着河川两岸宁静依旧的风景,又将视线投向梦境主人的脸上,接着一如既往地看到后者脸上安抚的笑容。
“不必担心,我的梦境呈现的其实和自己与生俱来的传承记忆相关,不会因突发的外来情况而发生剧变。”烛九阴解释道,“毕竟,始界依天地未开之貌而生,地壤与俗世不同,自然不会有鼹鼠这样的生物栖息。”
然而,他细致的解说得来了两位室友的长达一分钟的面面相觑。
“…………”
罗喉:“始界不就是……”
沈夜:“莫非是你提过的那个……”
面对疑问,曾做出过用生命轰炸地脉的恶龙大魔王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你们还记得?真令人高兴呐。是的,这里正是始界。直接告诉你们这里是我梦寐以求的家园总觉得不大好意思,所以我一直没有说……”
【难怪他一旦睡着就很难醒。】
沈夜不由得如此想道。
【幸好先前没有损坏这个梦境。】
罗喉不禁如此想道。
“何必为这种事不好意思?难道不该是被你们看到儿时逃跑失败的我更觉得不好意思吗。”
“怎么会。独自在逆境中寻求可能性的童年经历不是很了不起吗。”
“在脑中构建出一个完整的世界才了不起吧。”
“说起来,'做梦'这种行为本身就很了不起不是嘛。”罗喉插话道,“我睡觉时从没有做过梦,完全体会不到你们当前的感觉。”
对于罗喉的评价,烛九阴发出一声疑惑的“唔”,但很快就把室友们的注意力迁到了播撒骤雨的云山上。
按书中记载,世界开辟前应是万物未生,元气未分,混沌迷雾中不可视闻,唯有电闪雷鸣时可见宇宙模糊的景象。然而烛九阴传承记忆中的“始界”非但没有如此,其稳定安宁在秘境中也属罕见。他们一路走来,虽未遇到飞禽走兽,但稀疏的花木已随处出现。
与其说是末世降灾后的模样,不如说这里是个正在萌芽的新世界。初次踏足此梦境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道。就在此时,头顶远空再度传来了一阵低吟,声音由远至近,终成轰鸣,并穿破云层,将本体展现在三人眼前。
是龙。
虽然见识过以龙为模版的雕塑画作,也不是没有与类龙妖兽战斗过,但清晰地遥望真正的龙于沈夜和罗喉来讲,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锋锐的角和漆黑的鳞片在云雾投射中闪烁着海波的光辉,鬃毛如有形之风般猎猎飘扬。在第一条龙冲过云层后,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他们体积不等,其中最幼者,也堪比地面一座山丘大小。当数条龙呼朋引伴地鸣啸时,便使天穹齐颤,以最直白的方式展示着他们作为世界之主的存在。
“真美。”
仰望许久,沈夜轻声感叹。而罗喉收回目光,再望向烛九阴时,发现对方同样注视着龙群,微微开口,仿佛想回应沈夜或是对远空中的龙啸回应些什么,但最终,他仅是微笑着低下头,冲罗喉眨了眨眼睛。
“这是你的梦,按你的真心去做即可。”罗喉率先开口,“这是你自己先前说的。”
“我已经做了我想做的。”
烛九阴答道。不过沈夜也在同时将视线投回两位室友身上。
“你很想见他们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道理沈夜自然了解,更何况,烛九阴独一无二的身份是众所周知的。于是,他将罗喉的提议接了下去:
“乱吃东西的行为就算了,但罗喉刚才说得对。这个梦境是你的梦想吧?你该依照自己的愿望去回应他们,到他们身边去。如果我们在梦中都得不到所求之物,又能在哪里得到呢。”
室友难得的强硬姿态令烛九阴愣了片刻,似乎被他们难得统一的态度震慑住了。
“我让你们担心了吗?”
“比你打扫院子时拄着扫把站着睡觉,头发还被鸟儿当巢时更令人担心一点。”
“嗯……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印象……”
“发生过,是罗喉把你搬回卧室的——而且,不要转移话题。”教导儿童已然轻车熟路的紫微祭司一针见血地点明道,“我能在你们引导下做到的事,你同样能做到。”
“没错。”一旁的罗喉抱起手臂,“如果你害羞,我可以把你扔上去和他们玩耍。做这个我很在行,你大可放心。”
“谢谢你们。”无视了室友好意中暴力的成分,身为烛龙的大魔王真心诚意地回道,“可是,我的愿望真的已经在这里实现了。实现了梦想的'我'就在'这里','我'已经不需要和他们交谈、亲昵,因为'我'的'存在'使他们诞生、成长、自由飞翔。只要遥望他们、守护他们,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啦。”
令人费解的答案话音刚落,龙群的移动便促使劲风忽起,叶舟前方云雾顿开,展现在三人面前的,是起伏山脉的尽头。
那是一座形态怪异的山丘。与先前嶙峋的奇峰相比,它平滑、低矮,山腰处有巨大孔洞,整体几乎被植被覆没。罕见的是,在山丘两侧,挺立着红水晶质地的巨型造物。那造物形态蜿蜒奇特,显然不是山体,而是在场者都很熟悉的,属于身份代表的一部分。
“………原来是你啊。”
红色的角,只属于他们中的一个人所有。而绵延不绝的雪白山脉,原是褪尽肉身的龙骨。
它作为初生世界的根基,在万物归墟后,与它的同胞一同依傍其获得重生,以它曾拥有生命时的夙愿,衍生出无人可料的未来。
它或是'他',确实不需要,也不可能再与空中游戏的雏龙们一同跨越云海,尽情飞舞。但当他们疲惫时,'他'就是他们落脚歇息的港湾;当他们迎来收获的时刻,'他'就是他们繁衍生息的爱巢。他们在远空中呼唤着'他','他'便用生满草木的眼慈爱地遥望他们。作为这混沌中唯一的大陆,永远为他们静卧在虚空里。
“……等到明早,我会揍你。”
沉默半晌过后,罗喉动作缓慢地瞥了自己的室友一眼。可是他想出手的对象却依旧微笑着,连同那双金眸子也闪着光辉。
“你不会的。”金眸子的主人说道,“我们都知道,你对朋友最心软了。”

16
罗喉睁开眼,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连绵的秋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传来积水从屋檐落下的动静。他随意抓了抓额发,挑开窗帘看去,天空依旧云层密布,倒是有些麻雀停驻在不远处的树梢啄食剩余的果实。按照这个家的正常作息时间,卧室的主人烛九阴本该仍在深眠。而今,对方也好,前日被拖来的沈夜也罢,都已先行起身了。罗喉听着一楼传来的器皿轻碰声,不由嘀咕了句“罕见”。
沈夜正在阳光厅里调试一架竖箜篌,这不由得让人松了口气——显然,在厨房里忙碌的人不是他。距离沈曦起床还有一段时间,针对妹妹全方面关照的兄长大人自然在享受难得的闲暇。当他看到罗喉带着外人眼中直坠冰点的表情和垂暮老者特有的步伐走下楼梯时,往沙发左侧移动了些许,为对方腾出入座的空间。
“早安,你还好吗?”
“………………早。”
面容冷漠实际处于晨间低血压的罗喉许久才发出回应,他的大脑缓慢运转了一番,随即才意识到室友的另一个问题有点奇怪。
“………嗯?”
然而沈夜并没进一步解释,只是把话题一带而过了。
“烛九阴说,你昨天做苹果派的果酱还有剩,所以早餐做苹果树莓软曲奇饼。”
“…………哦,昨天本想做个双层的派,但派皮不够……”
“多谢你没做出双层。”
【否则大家整个冬天都不会想再见到苹果派了。】回想起昨天早餐那块霸占了整张餐桌的庞然大物,沈夜默默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叮叮当当的调弦声搭配厨房中来去的脚步,再加上户外碎落石阶的水滴,三者相融,倒是出乎意料地和谐。罗喉凝视了一会儿凝结在窗玻璃上的白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你没睡好吗?”
坐在他身旁的人边试音边问。
“不………和平时没差别。”
“你也做了不好的梦?”
罗喉回顾了一番睡前的情形,迟钝地意识到似乎是自己和烛九阴对沈夜的睡眠情况有些担忧,于是万能的烛龙提出使用法术解决根源问题,他则负责把目标扯进一个被窝里过夜,以便施术。
不过后来发生了什么呢?罗喉眨了眨眼睛。
“本该是我问你的。你好些了么?”
“托你们的福,难得破除了不快的梦境。”
“那是烛九阴的功劳。”罗喉又打了个哈欠,“他说会用一种叫'梦回术'的招数连接我们的梦境,带我去你的梦里帮忙。但我从不做梦,只是白白睡了一夜而已。其实我还蛮好奇送人入梦的法术究竟是怎样的,可惜。”
一般情况下,习惯了“长兄如父”地位的沈夜都会在这种时候痛斥罗喉过剩的好奇心。可今天,他却认真地回头看了看习惯性地等待着受责备的罗喉,然后放下箜篌,转而摸了摸对方的头。
“什么?怎么了?”
“转身。”兄长大人淡淡地表示,“你的头发带静电,乱七八糟的。我帮你梳起来。”
“好。”
乖巧地侧过身去,罗喉想了一会儿,又扭回头:
“你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真新奇。”
“因为早上起床后,头发短了一截。发尾参差不齐,散发不雅观。”
世上只有不断长长的头发,怎会有一夜之间变短的?罗喉再度提问,然而从沈夜口中得到的答案却是“发梢被两匹马当作夜草啃掉了”。
待到烛九阴端着饮品和餐具经过客厅,刚巧欣赏到罗喉头上颇具其妹风范的半散发式多股华丽麻花辫。该发型的复杂指数使身为最强战士的后者正在与他的常驻发型设计师探讨理发的可能性。
“把它剪短好了。”
“别剪,难得留得这么长。”
“只是没有管它才留长的,最近有点碍事了。”
“绑起来就好了啊。”
“那样也很麻烦,干脆一鼓作气,全剃光好了。”
“罗喉,你的审美……”
沈夜刚要发表更为中肯的反对意见,忽然听到身边传来温柔的问话声:
“你想变成老秃的模样?”
沙发上的两人抬起头,只见烛九阴面带观者满意度99999分的微笑站在沙发背后,手中托盘里的牛奶壶正冒着滚滚热气。烛九阴在用词上向来优雅,而今一句“老秃”衬托他与往常无二的笑容,比高贵王女穿着康康舞裙参加国宴还要可怖。其言辞间蕴含的危险气息格外突兀,不由得令人担心对方会不会以如上表情将热牛奶兜头浇下。
“我不答应。”
手持滚烫饮品,因往昔刺激而对僧侣怀抱巨大敌意的魔世大魔王轻柔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就算独战巨型半兽人也不见胆怯的西武林大魔王则抿起嘴,万分难得地退缩了。
“………………那就不剃了。”
“也不要剪短。”
“………………好………”
烛九阴的烹饪水平在三人中位居榜首,口感美味、外形精致向来是他的料理特点。倒是这个早上,出自他手的软曲奇反常地拥有出人意料的体积——好在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妙。但因如上异常,导致搅拌着杯底蜂蜜的沈夜看到早餐上桌时不得不发出感慨:
“烛九阴,你被罗喉传染了吗?”
“我只是想体验一下做巨型料理的乐趣。”端着与餐盘等大的曲奇,烛九阴毫不迟疑地点评起来,“同样的食物,做成巨大版的成就感便能加倍拥有。说不定我会为此上瘾呢。”
“千万不要。浪费粮食的人有罗喉一个就足够了。”
“可你做的粮食之所以没被浪费,是因为我们都屏住呼吸才……”
就在罗喉正要对沈夜讲出残酷的真相时,刚切割好的曲奇块以闪电般的速度塞到了他嘴里。
“好吃吗?”
烛九阴手捏饼干的另一角,温柔地询问。暂且因曲奇饼傲人的厚度而失声的罗喉只能眨巴着眼睛,委委屈屈地点头。
对于连着两日面对同样馅料的甜品,起床后的沈曦没有任何不满。她就着混入蜂蜜和风干草莓的牛奶,一个人吃下了大半块曲奇饼,接着全无肠胃压力地开始了新一天的家园探索游戏。大抵小孩子的世界还是相对简单,只要是甜蜜的、美好的就会使他们愉快,哪怕那些事物是带有重复性的。
“你妹妹的体力不错。”被硬塞了一大块饼干,只能靠不断喝咖啡来缓解甜度的罗喉赞扬道,“她有成为战士的素质。”
“我可不想看到她某天和你一起扛着奇怪的生物尸体回来。不过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这么活泼了。当年趁侍女不备,她曾爬上了神农像顶端,现在想起来还让人一身冷汗。”
“你故乡广场上的那尊神像?她的潜力了不得。”
“不是那尊,是地下的……”
刚说到一半,沈夜和一旁的烛九阴同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你还记得?”提问的却是烛九阴。
“记得什么?”
“沈夜家乡的模样。”
并没有把室友的问题放在心上,罗喉稍加回想,也未找出相关的清晰记忆,便诚实作答:
“大概过去听你们谈起过吧。记不清了。”
烛九阴沉默了一会儿。
雨后的花园被衰草覆盖,湖面上漂浮着色彩鲜艳的落叶。沈曦难得得到外出许可,杏黄色的小大衣刚穿到一半,套上雨靴的脚丫便迫不及待地朝碎石小径旁的水洼蹦去。三位大人口头上没有对她过多要求,却不约而同地留在户外行走,最终沦为了小姑娘的“外出收藏品暂放地”。
“她给了你什么?”
“石子。”被罗喉问起,烛九阴摊开手掌,“雨后的卵石像宝石一样发亮,着实很美丽。”
“你呢?”
“落叶。用来做书签不错,尤其这片红色的……”沈夜刚把掌中的叶子拈起,忽然朝室友的方向皱了眉头,“你手里是什么,怎么有股味道?”
“她在我这里放了一把橡实、榛子之类的种子,其中有带果肉的银杏果。”
向来优雅的紫微祭司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你知道是什么还攥在手里?去扔掉。”
“你妹妹说这都是她的宝物,让我拿好……这算差别待遇吗?”
“够了,把东西搁在石桌上就好。你快去洗手。”
继手握银杏果岿然不动后,沈夜对室友泰然自若地走到水洼边,用积雨洗手的行为已充满了再教育的欲望。可早在晨间梦醒时,他就决定这一天内不去发表责备对方的言论,所以对此仅是叹了口气。
“梦境只是反映我们过往经历和心境变迁的镜子。”
烛九阴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有时我们能靠自己的力量改变它,有时则不能。但梦境只是梦境,不要让它干扰现有的生活。”
“我明白。”沈夜回头看了他半晌,又将视线投回另一位室友的背影上,“就算明白,我也会产生些可笑的幻想……我一向如此,改不掉了。”
“有什么关系,你这样很可爱啊。”
这一评价又引来了被评价者的瞥视。
“小曦这个年纪用'可爱'才恰当。我也好,罗喉也好,早过了'可爱'的年纪了。”
“可是在我看来,你们就是很可爱啊。”
“………”
【想想说出这种话的人实际的品种和年龄,确实叫人无从反驳。】
沈夜无奈地瞪了对方一眼。
“不过,无论他对自己的梦境记得与否,你都无需担心。”
仿佛没有接收到来自室友的怨念般,烛九阴和蔼地笑道:
“就算何种梦魇情景真实出现也无妨,反正这里有我。”
“……这句话原封奉还。你也是。有我们在,多在乎自己一些吧。”
“你们在说什么?”
用积水洗完手的罗喉边嗅着手掌边走回石桌旁。
“唉,你听到了?”
“有听没有懂,总之是海誓山盟一类的吧。”
这一微妙的归纳令原本探讨着严肃话题的两人无语了片刻。
“罗喉,'海誓山盟'不适用于咱们……”
“原来还加上了我么?无差,反正是差不多的东西。”
果断忽略用词不妥的问题,金发大魔王确定手上没有银杏果的气味后,满意地拍了拍手:
“放心吧,你们都是我的人。就算天塌了,我也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为何如此夸张的比喻到你口中,真实度就加倍了。而且我们何时成了'你的人'……”
“住在同个檐下、每日同桌进餐、昨天还同床共枕。你们不是我的人,那谁是?”
回头见同被罗喉划分为“我的人”的烛九阴正笑得肩膀颤抖,沈夜竟无言以对。
三人叙说琐碎同时,遍布天穹却隐隐透亮的云间,悄然落下了星点碎片。晶莹剔透的碎片随风飞舞,穿过层叠枝杈,最终落在沈曦的手背上。
“唉?”
正在捡落叶的小姑娘疑惑地咕哝了一声,还未来得及细看,手上的碎片便化作细小的水渍,瞬间消失了。沈曦仰面看了看上空,随即连跑带跳地叫着“哥哥”,朝家门的方向跑去。

“烛九阴,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变成银色了。”
“哦,因为冬天到了啊。”

他伫立在空旷的钟楼天台上,俯瞰着夜幕降临的城市。
那是一座巨石磊起的城池。升于海面,楼宇高耸,上接苍穹。以他的力量为基底的屏障将之拔地而起,有效阻隔了外敌的窥测,将城中人民捍卫在他所知的范围内。
他夜夜在此观望。听着夜风中传来的哭泣逐渐被丝竹声替代,焚香的篝火换作朵朵华灯。黑暗中的城市就此明亮起来,大街小巷犹如拥有生命的星河,正伴着歌舞喧嚣缓缓流动。
“这里是什么地方?”
身边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朝他询问。
除他以外,向来无人踏足此地。可此刻,他并未感觉遭到冒犯,仅仅在思考对方的问题。
这里是自己经年血汗的造物,还是永别之人的梦想?
他想了想,最终回答:
“家乡。”
紧接着,城楼下的灯火更为耀眼。它们连成一片,映出人们摩肩接踵的影子。刺目的光芒不再柔美安逸,噼啪的灼音此起彼伏,轰鸣距离他的脚下越来越近。
整个城市开始燃烧。
整个城市被呼喊包围。
那呼喊声上不达苍穹,下不触袤陆,不断激荡在以他的力量为基底的屏障里。
【兴天都!杀暴君!】
【兴天都!杀暴君!】
是什么令这口号诞生的呢?又是谁在呼喊,却在钟楼下却步呢?
沸腾的星河在他脚底不甘地燃烧,只有喊声振聋发聩。
“难怪你说,你从不做梦。”
他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同样陌生,又同样熟悉。对方发出了叹息。
“别再继续站在这里了。你是不愿再看下去的。”
然而,除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他没有开口,但最初响起的提问声却像清楚他的心一般给予了他一个莫名的答案。

“…… ……”

终于,串联街巷的火线如得到鼓舞般,咆哮着涌入高塔。他微微垂首,俯视着仍在朝他的方向挺进的人潮。
他们至今仍受他庇护,繁衍生息。但事实上,他们和他曾经所知的任何人没有任何差别。
他们爱戴他,仅是因为他们需要他。
如今,他们得到了所需的,他便成为了他们掌握未来的至高障碍。
他们不再需要他了。
他的消亡,将成就他们的至高价值。
仅此而已。
“天快亮了。”
耳畔的声音对他说。
然而,他的视线所及只有黑夜中的熊熊火海。
“你就要醒来了。”
另一个声音说。
然而,高吼着口号的人们正在冲破通往天台的门扉。
“等你醒来,或许就忘记了。”
大门倒落在地。有人引领着高举火把的队伍,自长而陡的石阶彼端冲来。
“但是别担心,你不是独自一人。”
他缓缓转身。
他的身侧空无一人。
所有他曾熟悉的面容都在火光中。他们气喘吁吁,全身颤抖,因激荡的欲望与心底的恐惧而扭曲。
他朝他们伸出了手。
他的手中迸发出漆黑的荆棘与纯金的光焰。
荆棘与光焰冲天而起,将他目光所及均化作一片空白。

“回家吧。我们在等你。”

                                  
                         《我的曲奇分你1/3》
                                    END
献给大人的抒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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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17-04-28  
沈夜的出处是哪里?
看到最后有点想哭……萝卜不哭,其实有很多很多你不知道的人是爱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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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是古剑奇谭二的boss~是个游戏~
呆萌易推黄金大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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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復活之前首級存放在什麽地方?(兩個繁體字) 正确答案: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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