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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罗喉/君凤卿/君凤翔】余烬 END
白忽悠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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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楼  发表于: 2013-09-11  
Re:【罗喉/君凤卿/君凤翔】余烬 (18) 67F
19

罗喉会去而复返,自然有他的考量。
绝对不是因为好奇黄泉对当年之事有何见解,更不是想知道黄泉会如何评价自己。
完全不是,嗯。
他仅仅是因为君曼睩情绪不佳而有些担忧,方回转关心,听到两人后来的对话纯属偶然。
罗喉虽然总是强调并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自己,但实际上他会下意识的去关注别人对他的态度。
听到好的传言,他紧抿的嘴角会微微扬起,听到坏的传言,他紧抿的嘴角会微微下垂。
但很少有人能从罗喉绷紧的面容上窥探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更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丰富。
何止丰富,简直不堪一击。
用刀剑无法征服的英雄,三言两语就能像巨山一样把他压的不得翻身。
他是如此的在乎自己的风评,用君凤翔的话说,那个男人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平心而论,罗喉在贤明的君主里面虽算不上出挑,但也不算太糟糕,至少他还是真心的努力去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当然,智商上的残缺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了。
上面这句话是黄泉说的。
自从黄泉和罗喉摊牌后,他有机会就会讥讽罗喉的智商,仔细想想,也不是黄泉小气,当初罗喉拉着黄泉在天台上吹冷风做哲学题真的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现在听了黄泉的话,罗喉心情谈不上糟糕,也谈不上愉快。
他迈着疲惫又缓慢的步伐走过品级台,向丹墀方向走去,他每走几步就停留一会,走几阶就向后回望一眼。
这条通往王座的漫长道路上曾有很多人侍候在一旁,罗喉试着回忆他们的样貌与名字。
当他回想起一个人时,身边便多一条晦暗的幽魂。
以前罗喉听不清他们在低声私语什么,如今他懂了。
那长长的台阶原是漆成了朱红色的,但这荣誉又尊贵的色彩随着在时间的磨砺逐渐褪去,露出石头本来的青灰色,冰冷、疏离。
丹墀之下,品级台前,这是一道任谁也无法逾越鸿沟,是身份与权位带来猜疑与隔阂。
如果一名君王不走下王位倾听百姓的声音,那终其一生,他只能枯坐在王座上孤独老死。
他背离了人民,人民也背离了他。

君凤卿曾对罗喉说,人是聪明的生物,但有时太聪明反而变得愚昧自私,他们虽然已懂得要求平等的权利,却缺乏驾驭这份权利的能力和气度,所以只能看到眼前利益,因此君王的责任就是是引领人民,督导人民,帮助他们最大限度使用自己的权利获得更好的生存环境。不过这是一个困难的过程。一个人一种念头,一千个人一千种念头,你不可能每个人都考虑到。两个人都能因为误会而反目,更何况成千上万的人。君王的难题之一便是如何与人民建立信任的纽带,以强有力的手腕掌控这片广博的国土。
必要时,不择手段。
比如,牺牲一千个人中的一百人。

罗喉觉得太难了。
黄泉说的对,他心眼不够用。

罗喉前半辈子在广阔的天地间旅行,后半辈子则端坐在在这偌大的宫殿里。
生活产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但罗喉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
成为英雄的代价如此之大,大到涌动的血液染红了大地,连天空与日月都为止失色。
罗喉从未承认在兄弟们离开后,他便封闭了自己的心。
沉溺于过去,所以看不到未来。
因为,他害怕。
他因害怕再次离别而不敢轻易释放内心的情感,以至于自己都不知该如何与人交流。
罗喉没做好准备让其他人在他心中占有新的、重要的位置。
情深而怯,大抵这般。
那个被感情所困的罗喉,甚至忘记了如何思考。
统治一个国家并非儿戏,不是过家家,怎能随意处置。

黄泉的话让罗喉又记起了该好好思考。
以君王的身份思考。
思考?如何?

罗喉重新坐回那冷硬且十分不舒服的王座,双手放在扶手的龙头上,审视着台阶下并不存在的臣子们。
罗喉记忆回来了。
那些被他封闭的,拒绝承认的记忆正一点点复苏。
为了答案,为了真相,一直以来都刻意抹消过去痛苦回忆的罗喉,亲自开启了那道尘封的记忆之门。
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想起了,凤翔。
昔日被打碎的真实,正一点点被拼凑回原本的样子。

吾是谁?
是罗喉?
是英雄?
是明君?
是恶魔?
吾本该是谁,又变成了谁?
吾该成为谁,又想回归谁?
到底那一个才是吾?
或者他们都是吾?

为什么是罗喉?
为什么活下来的、登上王位的……是他。
如果吾不是罗喉,那吾眼中的那个罗喉又是怎么一番面貌?

凤翔……
君凤翔眼中的罗喉是什么样子?

罗喉,为何存在?

他双手揪着头发低声咆哮,身体因痛苦而痉挛。
无数破碎的记忆在他脑中横冲直撞,快挤爆他的脑壳。
狼嚎谷,慰灵碑,邪天御武,染血的王座,倒伏的骨骸,行进的大军,军士的厮杀声和悲鸣声,种种声音混合成一股旋风,几乎要把他的身躯和灵魂绞碎。

有时候,我真想从这上面跳下去。

熟悉的声音穿过意识的迷雾,如一把巨锤狠狠敲击在他心口。

跳下去啪叽一声摔成肉饼,一了百了。喷他们一脸血,吓死他们!

他的视线投向无尽的黑暗,在黑暗的边际,一个颓废的年轻人正在自言自语。

那些老头子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各个嘴皮子溜活,真让他们出点心力办点实事儿,都撩的跟兔子似的。只会添乱。

青年低着头,他看不清青年的脸,但直觉已经告诉他青年的身份。

真是烦死了,青年嘟囔道。

他捏在扶手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扶手的龙头上发出了咯吱的轻微碎裂声。

每个人都想着自己能多分一杯羹,小算盘打的那个精明,口口生生国家大义,不都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真为国为民的那几个早被挤兑走了。

青年喋喋不休的发着牢骚,他则屏住气息倾听。

我真受够了,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撵走啊。再看到他们我怕自己忍不住和他们在朝议的时候决斗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青年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与某个不存在的,或者说在时空另一端的人对谈。

虽然被安慰了,但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啊啊,我真是太没用了,兄长交托的事情我一半都没办成,还要拉着武君听我吐苦水,真是……太失体统了。

他伸出手,想拍拍青年的肩膀,却发现无论怎样也触摸不到那来自过去的碎片。

真……真的么?我可以像兄长一样称呼武君……大哥?

他低声应了一字,嗯。

这……这真是……这……我……我太欢喜了……我……大……大……大……

不是大大大,是大哥,他对着那个青年微笑着说,只是这笑容温柔依旧,却掺杂着苦涩与悲伤。



大……大哥。
对喽,叫大哥。
我……我我,这会不会逾越了。
你是凤卿的兄弟,自然是吾的兄弟。
那我可以叫武君大哥了?
傻小子,你是吾不可替代的兄弟。
是……是吗。
没错。




罗喉,你还是不会撒谎啊。

终其一生我的才华与能力大概都比不上君凤卿,但是有一点他是怎么也不及我的。
是我,把他推上王位的男人拉了下来。

我比你更适合做一名君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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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楼  发表于: 2013-09-11  
Re:【罗喉/君凤卿/君凤翔】余烬 (19) 70F
武君果然是擔心君曼睩所以才轉回來偷聽(喂)~~還好後來小姑娘不哭了,否則我很懷疑武君最後會不會忍不住衝出來教訓黃泉給小姑娘看~~(黃:喂喂,干我何事呀啊!)
總言之,武君就是一個頭腦單純的人,沒有心機想的不多,所以才無法適應君王生活,而君鳳翔恰相反,他想的太多,導致壓力過大精神分裂,所以造反,這二人真是相沖。。。。= =b
白忽悠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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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楼  发表于: 2013-09-12  
Re:【罗喉/君凤卿/君凤翔】余烬 (19) 70F
TO  蓝蓝  我觉得我已经放弃了治疗,故事往很奇怪又诡异的地方发展了,不过万幸就要结束了



20

‘曼睩,如果我是你,会到此为止,不再深究。’黄泉倚着扶手,冷然俯视着王位上的枯骨。
‘黄泉……你在暗示什么吗?’君曼睩长呼了口气,控制着发颤的语调轻声问。
‘你想太多了,非是暗示,只是没必要再做无用功。’黄泉抱着手臂,摇了摇头。
‘何意……?’

黄泉的指尖有规律的点着手臂,只有他自己知道难以形容的疲惫正像毒素一样在他血管里蔓延。

‘我们从这个死人身上得不到任何讯息了,你找到的信息与我所掌握的线索只能把历史还原到目前这个地步,我们不了解凤翔的性格,不了解他的作风,不了解他的手段,所有一切都只是推测,来自只言片语中的拼凑。罗喉与君凤翔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纠葛,只有他自己清楚。可是罗喉会告诉我们吗?’
‘不会。’君曼睩肯定的回答道。
‘是的,罗喉身上的谜题,只有罗喉才能解答。所以我说,到此为止了。’

君曼睩低下头,脸上仍带着不甘与疑惑。但她清楚,黄泉说的没错。

到此为止了。

‘尽管如此,我仍想记录真实的历史,还所有人一个真实面貌。’少女仰起头,内心的坚持与执着,让她整个人散发着耀目的光彩。

黄泉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称赞你一句精神可嘉,但这是不可能的。’

‘历史永远无法被真实的记录。’黄泉一字一顿,平缓的声音却像一簇燃烧的冷火。

‘创造历史的是人,记录历史的也是人。既然是人,难免会带上个人的主观色彩,他的立场、学识、心量、思维等等,决定他看待问题的态度与角度,即使是同一个历史事件,不同人记录也会呈现出不同的风貌。绝对的中立是不存在的,这就是人类的弱点所在。’

‘除了有意识的歪曲现实外,无意识的导向更为可怕。编造历史的人是无中生有,影响历史的人是潜移默化。两者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随着时间推移,真实不复,人们就只会坚信流传下来的历史为真实。因为没人能证明你说的是真,他说的是假。’

黄泉擦擦虎头肩甲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继续道。

‘也许我们今天做了什么会被记录下来,但记录的人未必知道我们为什么做,做了有何影响。所以有时他们会想当然的把自己的臆测强加于我们身上,称之为‘解读’,你看到他们的分析也许会捧腹大笑,感叹,原来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太了不起了。’

‘如果你不是经历者,永远别妄言真实,即便你是经历者,也会被自己的真实蒙蔽双眼。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真相,被锁在黑暗的角落。’

‘黄泉,那你的真实是什么?’君曼睩问。
‘我不知道。’黄泉无力的回答,‘我见太多人用自己的双眼理解真相,叙述他们的真相。真实对我而言,不过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谎言。’
‘所以……你来到天都以后,除了刺杀武君,就在探寻历史的真相。’
‘小姑娘,你可真够倔的,这里哪有什么真相,只是……’
‘不,有的,真相是存在的。’
‘哦?’
‘正因为真相中掺杂着谎言,我们才要不断去探寻真相,也许如你所言,不曾有纯粹的真相,但我们可以不断的收集流传下的讯息,历史,故事,传说……把所有相关的人事物统和起来,一点点筛选,一点点证明,无论真的记录还是假的记录,既然存在必有其原因,在相互比对与分析中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之后,综合不同的记录,得到一个相对完善的结论,对吗?’
‘是的,我们把种种可能都罗列出来,让后人能够更全面的了解事件的原貌,但这并不是定论,永远不是。我们记录历史,提出可能,至于如何评价,就交给同样探寻真相的人吧。’

‘黄泉你说的一点没错,每个人眼中都有自己的真实,衡量的准则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同,好的评价或者坏的评价,这都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但有一点,有一点我可以确定。至少我们能够给世人公正评价罗喉的机会,无论是他的功绩还是罪孽……都不会被扭曲掩盖。’
‘还原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罗喉。这就是我的理想。’

君曼睩站在那里,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坚持。
这个柔弱却果敢的女子在这一刻成为了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

‘啊呀呀,小姐,你让我无言以对了,虽然我有无数可以反驳你的话,但此刻我却愿意相信你天真的梦话。’黄泉不由自主的拍手赞道,‘也许你今生都会奔波在追寻真实的道路上,那将是条崎岖又艰辛的道路,不过我会献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保佑你福禄无双,不会被风雨羁绊脚步。’
‘黄泉你的祝福……太没有新意了。’
‘对一个只会诅咒的术士而言,能获得我的祝福你会享受多倍的好运呢。’
‘我表示怀疑。’

黄泉挥舞手臂,大叫了一声,‘为了即将到来的美好旅程,就让猪头今晚拿出看家本领,摆上宴席为君小姐庆祝吧!罗喉也会为未来的历史记录者献歌!’
‘喂黄泉,等等,武君唱歌?不是,虚蟜他……唉,随你便吧。’君曼睩喊了几声,最后还是放弃让黄泉打消主意,因为她根本说不过黄泉。
而且,她也很想听罗喉唱歌。

黄泉愉快的拍拍君曼睩的肩膀,说。‘那么,你去找猪头。我吗,就去找罗喉。’

‘咦???’
‘我去看看罗喉被我气死没有,呵呵呵呵。’

君曼睩看着黄泉左摇右摆的离去的身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突突疼起来。


他们,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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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楼  发表于: 2013-09-12  
黃泉之前背地修理武君,現在要去明的修理武君了嗎~~XDD
其實很希望看見武君被氣到和黃泉好好打一架的~~最好黃泉被打趴地~~(喂喂)
武君如果能跟黃泉打一架,也是發洩情緒,因為他把委屈和不理解隱藏太久了,發洩出來比較好。。。。
楼主留言:
大概是打不起来的,因为罗喉现在很冷静,他转换了思维方式,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自己的经历,然后他就……怎么说呢,现在很成熟了,心结虽然没解开,但不会再怨恨了(等等
白忽悠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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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楼  发表于: 2013-09-13  
Re:【罗喉/君凤卿/君凤翔】余烬 (20) 70F
21

黄泉来到大殿的时候,罗喉似乎正在小憩,不过姿势可不怎么雅观。
他歪着脑袋,右手撑着脸颊,右臂搁在支起的右腿上,没了以往的威严劲儿,看起来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黄泉故意重重踩着大殿的地面想引起罗喉的注意,但罗喉眼皮都没抬一下,也许真是好梦难求,不愿醒来?
但看罗喉紧绷的表情,这可不像是什么好梦啊。
梦,惑人心智,乱人心性。
一个无法控制自己人生的人才会过度沉溺于虚幻的梦境,心甘情愿葬于美梦。
梦,黄泉也做过,但只一次就已足够。

比起不切实际的美梦,此刻毫无防备的罗喉更能勾起他的兴致,若把匕首架在他的脖颈上……
这杀意只维持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消散无踪。黄泉抬头看着阶梯之上的那把王座、王座之上的男人,心底被某种冲动搔的难以自制。

杀掉罗喉这个念头……实在太诱人了。
就算这次可以克制,也难保下次不会手滑。
杀了罗喉一次,还想杀第二次……这可真养成了个糟糕的习惯。

两人的恩怨是部分原因,但杀戮欲望的唤起,源自男人之间的争胜心。
对强者的憧憬欲和毁灭欲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渴望强者,但渴望更强。
追逐强者的脚步,只为一天能够远远领先。
借由杀死过去的强者而成为未来的强者。
依附强者远没有自己成为强者更有安全感。

安全感……
等等。

稍纵即逝的情绪给了黄泉一点点灵感,但他不确定这点灵光是不是解谜的钥匙。
黄泉和罗喉之前有着某种神秘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所想所为。
或许可以说是灵魂的契合感。
但即使有这种默契,两人仍保有各自的秘密,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永不可见天日的秘密。

黄泉了解这个爱猜谜猜没事找抽老年痴呆的罗喉,但他不了解那个有自己秘密的年轻又稚嫩的战士是什么样的人。
同样罗喉了解这个手狠嘴毒面冷心热爱闹别扭的黄泉,但他不了解那个面容藏于面具后游走于黑暗的杀手是什么样的人。

以这点而言,他们是全然的陌生人,只对对方性格中的一面有着粗浅的感官,而不是全部又透彻的了解。
即便如此,他们却是能真心信任彼此,互相托付生命的……敌人。

在最后的时光里,老天爷开了个不错的玩笑。
但罗喉觉得,上天给了自己个不错的结局,他挺满足。
天上的星辰也会陨落,地上凡人哪能万世长存。


黄泉有了个新的假设。
综合之前的推论,又补充了一点重要的心理因素。

他假设君凤翔的背叛源于对罗喉统治不能达到自己的期望而产生了失落感,进而激发了他日益膨胀的权力欲……
以及他从罗喉那里得不到安全感。
其实黄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觉得君凤翔害怕被罗喉舍弃。
在他看来君凤翔是个责任感与自卑感都非常强烈的人。
因为他觉得这个国家是自己的责任,所以想尽办法都要维持国家的运转与发展。而这情感发展到极致,他便把国家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
而罗喉的存在相当于一个窃取了他财产的强盗。
至于自卑感,更容易解释了,因为君凤翔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却又不能忍受他人瞧不起自己,所以只能以各种方式彰显自己的存在,让世人记住他。

讽刺的是到最后不还是同归尘土,不留半点痕迹。

黄泉对君曼睩到此为止,但其实他自己却依旧想窥探那尘封的秘密。
这种感觉就像你面前摆着一个神秘的箱子,箱子上有一把大锁,上面有许多锁孔,你把找到的钥匙一一插入锁孔,只差最后一把钥匙就能打开箱子。
只差最后一步,你能甘心么。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猫有九命,也抵不过动心一刹。


天都上下的藏书黄泉已经翻的差不多,连罗喉的私人物品也没逃过他的魔爪。
现在……只剩罗喉一个了。

黄泉想,他是拿命在玩啊。

可,真的很刺激不是吗?

黄泉压着步子,轻手轻脚的向台阶上的平地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一晃神间仿佛看到了一道漆成朱红的长阶。
他屏住呼吸走近了王座。
罗喉对他的动作还是毫无察觉,只有睫羽随着绵长舒缓的呼吸声微微颤抖。
黄泉突然忍不住想戳戳罗喉肥嘟嘟的脸蛋,心里还腹诽道,这家伙最近吃太好了,脸上又长肉了。
但黄泉伸出的手并未戳向罗喉的脸颊,而是伸向他的额头。

黄泉缓缓移动手臂,张开的手掌准备覆上罗喉的头顶。
他的打算是在罗喉沉睡时,连接两人的神识,进入罗喉的意识之海中。
就在他的掌心马上就要贴上罗喉的额心时,一股强大的力量钳制住了他的手臂。
突然出现的金色手臂捏住了黄泉的腕子,让他动弹不得。

一直闭目的罗喉张开了双眼,他的视线先是在空旷的大殿里扫了一圈,然后转向面无表情的黄泉。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从上向下审视着醒来的人,一个从下向上凝视着站立的人。
他们都没说话,气息甚至没有任何紊乱,心跳也无变化。
只是,看着。
冰蓝的眼眸注视着赤红的眼眸。
赤红的眼眸注视着冰蓝的眼眸。
这到底是意志力的较量,还是跟一个浑噩迷糊的人共同发呆,连黄泉也说不清楚。
过了一会,罗喉的眼眸中的迷雾逐渐散去。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了。
因为刚从梦中醒来,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与干涩。

他问。

‘黄泉,你想窥视吾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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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楼  发表于: 2013-09-13  
黃泉承認吧!根本就是你自己很好奇想探查武君的八卦,不,過去!!
還有,黃泉你就是手被抓著,大眼和小眼互瞪著,然後陪武君發呆了~~XDD
不過武君好靈敏呀!剛睡醒還能知道黃泉的企圖~~~期待黃泉被扁(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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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楼  发表于: 2013-09-18  
22

‘哦,所以你要杀了我吗?’黄泉甩甩被罗喉抓住的手腕,带着罗喉的手臂也跟着上下摇晃,‘我好怕呢,怕死了喔呦~’
嘴上说着害怕,黄泉的脸上可不见一丝畏惧,那模样就像拽着老虎须子笑眯眯的对猛兽说快给大爷我乐一个。
罗喉想这也许是因为黄泉的好奇心太过强烈,而恐惧心……大概被他就着小葱豆腐蘸大酱吃了吧。
面对这样的人,连武君罗喉也无可奈何。
脸皮不够厚也是个问题。

罗喉放开了黄泉的手,瘫回了椅子,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恹恹欲睡的表情。
黄泉不惯他毛病,啪的一声,照着罗喉脑壳就弹了个大爆栗,疼得他哎的叫了出来。
罗喉揉着脑袋半天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瞅那德行估计还在梦游。
黄泉是不介意在罗喉失神的时候多捶他几下,但真把罗喉打傻了……君曼睩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靠在罗喉的王座的靠背边上,双手抱着手臂斜看着罗喉。

‘喂,我说罗喉……’
‘就那么好奇吗?’
黄泉话刚开个头,就被罗喉截了过去,生生让他把剩下半句咽了下去。

‘你说啥?’黄泉叫道。
‘就对君凤翔那么好奇吗……’罗喉用拳头撑着下巴,微微偏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黄泉。

罗喉看到一团火,一团肆意狂妄的火焰。
无论正与邪,善与恶,恩与仇,凡是世间截然相反的两种极端情感皆烧融在这片火焰中。

多么,火热的一颗心。
如此一颗心,是不会像自己那样悄然熄灭,仅留残烬。

不赖,罗喉想。
他笑了,却故意把微微勾起的唇角藏入黑暗中。

‘哈,你终于承认他是“君”凤翔了!’黄泉愉快的拍了下手掌。
‘他是否姓君对你如此重要?’罗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声音却如往常那般沉稳雄浑。
‘对我不重要,对你,很重要,不然之前你不会一直回避他的姓氏。因为会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非常,非常,非常不愉快,对吧。’
罗喉哈了一声,不作回应。

‘既然话已说开,你也不用隐瞒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
‘这种口气是臣下对君上该有态度吗?’
‘我怎么不记得和你有劳什子的君臣关系?’
‘那换个说法,小辈如此质问长辈,有失教养,对不对,年轻人。’
‘罗喉!别以为我真不会戳死你哦!’
‘拭目以待。’
黄泉被噎的半天气不通顺,他告诉自己要淡定,罗喉就是故意跟他过不去呢。为了保证谈话能继续,他尽量心平气和的把话头又引了回去。

‘我很怀疑以你的智商,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君凤翔背叛的原因。’黄泉嚣张的扬了扬下巴。嗯,这真是一种气氛融洽又平和的谈话方式。
低沉又压抑的笑声突然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起来,起初只是几声闷喘,然后是略带沙哑的低笑,接着是没有任何掩饰的大笑,最后就变成了挣脱所有情感束缚的狂笑。
罗喉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抱着肚子在王座癫狂大笑,笑的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但是他还在笑,好像是要把一生中来不及笑的事、来不及笑的人,都一并笑出来。
这阴差阳错的一生,当真可笑。
怎么能不笑?
且狂且悲的笑声,何尝不是罗喉一生最好的写照。

‘之前的确想不通,但刚刚吾知道答案了。’
罗喉揉揉笑的发酸的脸颊,拭去眼角的泪水,边笑边回答道。

罗喉笑的越畅快,黄泉的脸色却是越阴沉。
他从没见过罗喉这般失态,不,是从没想过罗喉会这般失态。
这个男人把所有的情感都埋藏在心底,用沉默付出他的温柔,用沉默宣泄他的怒火。
正因沉默,所以从不解释,这种吝啬刻在他的骨血当中,从未改变,或许可以把这种固执称为,骄傲。
而这份骄傲恰恰隔离了他与身边的人。让他固守在自己的城堡中,把想探知秘密的人都阻挡在厚重的墙壁外面、
但今日,罗喉打破了那屏障。

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黄泉也不知道。
总之,麻烦。

‘你脑壳撞坏了吗?’黄泉推推差点脱臼的下巴。
‘吾刚刚做了一个梦,很长的梦……梦里吾不是罗喉,吾只是个旁观者,看着那个被唤做罗喉的男人从崛起到没落,从荣誉加身到身败名裂……那真是漫长又曲折的一生,一个愚者充满了讽刺的一生。他的缺点和优点,都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罗喉好不容易才收住自己的笑声,用食指点点额头说。‘然后……都明白了。’
‘你开玩笑呢吧?我让君曼睩给你熬点药,治梦魇的。’
‘不,黄泉,吾要谢谢你。你提醒了吾,让吾想起了之前一直遗忘的事情。’
‘嗯?’
‘为君之道,摒情弃欲,不择手段。’
‘君……这是一语双关吗?’
‘你认为呢?’
‘我认为你该吃药了。’

罗喉把手掌搭在自己的脸上,遮住了血红色的眼眸。
声音平静的比疯子还像疯子。

‘很久以前,邪天御武与吾打了一个赌,赌君王与民众之间的信任,但,吾输了。吾无法让他们相信,更无法回应他们的期待。’
‘那只大蜥蜴是个变态吧。’黄泉嘟囔道。
‘凤卿曾言民贵君轻,需舍本真弃私情,方成大义。’
‘然后?’
‘凤翔则信奉权力为法律之基础,暴力为正义之手段。’

你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啊……黄泉默默腹诽。但他马上想了到罗喉说这些牛马不相及的话的意思。
罗喉的一生,正是为此所扰。
这些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论对与不对,罗喉信与不信,都在他心中烙下的深深的刻痕,更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他的王途。

‘怎样才算一名好的君王,好的君王该如何统御自己的国家,养育自己的百姓?’罗喉仰头看着大殿的穹顶,那高高的穹顶上绘着的颜色鲜艳的图画已经剥落,再也不会有阳光投射进这黑暗的殿堂。
‘吾以前认为自己做的还不错,当吾以旁观者的角度重溯往昔种种,才知自己的功绩,不值一哂。吾以为可以满足所有人,但……这只是自欺欺人,不同的人,不同的信念,吾无法满足所有人,一部分人满意,就会有另一部分人不满,不满便滋生了仇恨。但吾竟任仇恨在自己的国家蔓延,让阴谋者有机可乘,兴风作浪……岂不是错的离谱?’
‘如果你当机立断,斩去那不满的一小部分,也许会好办得多。’黄泉挠挠下巴,‘有时避免纷争未必是好事,反而会酝酿出更大的决裂,所以在事态还处在萌芽时用较少的流血杜绝未来的灾难,才是正确的判断。’
黄泉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安慰还是怎么的,然后他继续说,‘你一开始时的改革之法……不枉贤君之名。但人难免会犯错误……比如说一个地方的军民习惯了长久以来的风俗与律法,已养成了惯性,你突然推行一种更正规更完善更优秀的律法,即使这种法律是对人民有利,他们还是会因为旧生活被打乱而怨恨你……如果安抚不到位,就是中下了祸根。’

罗喉捂着眼睛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过了一会他才说。

‘黄泉,你说的对,吾操之过急,忽略了太多该注意的细节。那时,吾急切的希望凤卿期待时代能快些到来,却忘了开民智抚民心乃是改革的基础……’

‘吾,太感情用事。’


这么坦率的承认了自己错误的罗喉让黄泉有一种莫名的不爽和失落。大概是不能吐槽造成的遗憾吧。
但他并不算太吃惊,罗喉向来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只要让他想通症结所在,他就会大方的承认自己的错误,不会遮掩推脱。
不过有件事例外。
罗喉欠黄泉一个道歉。

‘而且……吾还犯了另一个错误。’罗喉空洞冷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黄泉挑挑眉,知道自己等待的秘密终于要揭开谜底。
‘当年凤翔资历尚浅无甚功绩,吾力排众议,使之身担大任,为此他受流言蜚语所扰,心烦意乱。于是有一年,边疆某个部族叛乱,据城自立。吾便交予凤翔全权处理,既是为他积累经验,也是希望能让他拿下功绩堵众人之口。谁知,吾之偏爱却反而害了他……’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全军覆没了吗?’
‘不,大军凯旋。’
‘凯旋?那不是好事吗?’
‘这凯旋的代价……太大了。’
‘多大?’
‘六座城池,十数万无辜老弱妇孺之命。以及凤翔从左唇到左耳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这什么情况?’
‘吾本以为凤翔乃凤卿亲手调教,聪敏又善激辩,只需从中斡旋,晓之厉害,再配合奇谋巧计,定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叛城。结果……’
‘结果,他却屠城了吗。’
‘是。’
‘他毕竟只是个谋臣不是良将。’
罗喉长叹了一声。
‘吾仍记得他回来时满脸期待的神情,那雀跃中还带着一点委屈……吾不知道是该先安慰他,还是先斥责他。’
‘你太宠他了。’黄泉哼哼了一声,‘有时你对人好起来,真是毫无底线。’
‘是吗?’罗喉瞄了一眼黄泉,黄泉扭头看旁边的柱子。
‘然后呢?你奖励了他?’黄泉问。
‘吾一掌把他击出了大殿,然后让人把满身血的凤翔拖走,丢进天牢关了小半年。’
‘真够狠的,你生起气来也是没个控制。’脾气看起来不错,不轻易生气,一生气就要毁天灭地吗?黄泉想。

一个平日情绪起伏不大的人,一旦真的被某种情绪控制,这种情绪将会焚烧他的理智,把他引向极端。
罗喉就是这样的人。
真是糟糕的性格。

‘当时吾又怒又失望,下手就重了。’
‘你关了他半年,一眼都没去看望?’
‘没有。’
‘没问他屠城的原因?’
‘吾当时只看到了惨剧,而借口,一句也不想听。。’
‘夭寿哦……简直是历史的预演。这种突然从天上跌到地下的感觉肯定不好受吧。虽然屠城他做错了,但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该罚还是得罚。不是我说你,罗喉你有时候实在不懂随机应变,太死脑筋了,随便编谎话都不会。他那么信任你,依赖你,一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哈。有趣。’
听了黄泉的讥讽,罗喉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半年后再见凤翔,他已洗去往日的稚嫩,脸上的伤痕不仔细看也分辨不出了。他笑容谦恭,待人处事稳重有度,那时吾想他是真的成熟了。’
‘结果却恰恰相反,你在他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因为他发现,你要的是君凤卿,而不是君凤翔。’

黄泉一字一顿冷冷的说。
‘所以他恨你。’

罗喉往椅背上一靠,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低声自语道,‘是吾害他走上歧途。’

‘是吾让他品尝到了以暴力抹平所有反抗者的快感。’

‘是吾害了他。’




还有一章就完结了嗷嗷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藍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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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楼  发表于: 2013-09-18  
武君真是對黃泉太好了,被彈了腦袋痛了半天,竟然沒說什麼,自己揉揉就算了,難怪,難怪黃泉會爬到你頭上造肆。。。= =b
君鳳翔也是一個極端的人,被自己崇拜的人處罰了,沒反省自己卻反去反省別人,所以走上極端。。。。
唉,難的武君情緒表現得這麼明顯,黃泉你的臉色就一定要這麼陰沉,不能給武君來個明媚的露八齒笑嗎?!
白忽悠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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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楼  发表于: 2013-09-18  
回 77楼(藍石) 的帖子
扑抱蓝蓝!这篇还有一章就可以打上END了!然后就是番外补完!
END了!!转圈圈,漫长的故事终于要落下帷幕(深沉脸

现在开始把窝隐藏的细节一点点都理顺
首先在我的设定里凤翔是个很争强好胜的人,但他所受的教育却让他表现的非常淡泊大度,实际上他非常羡慕嫉妒君凤卿的才华,因为他总是比君凤卿落后一步。
他同样羡慕武君,羡慕他沐浴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下,但是他本人并不具备罗喉的人格魅力。
又因为他十分崇拜这两个被他称为兄长的男人,所以他努力达到他们的期待,成为与他们更接近的人,但他的心量太小,性格中隐藏着某种极端的疯狂。越是做不到的事情,他越要去做,就算把所有人搭上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事实上他真的做不到,因为他一开始的方式就错了,而他心里也知道,他就是无法放手。他无法容忍自己的错误昭示在日光之下,成为众人的笑柄,于是他要抹消自己的错误,但抹消一个小错误却犯了更大的错误,于是他不停的抹消,抹消,到最后把自己也抹消了
这种偏执就是他屠城的原因。
如果他不让情绪左右,会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谋士。
无法自控,就是造成他发疯的原因,后来他就觉得所有人都瞧不起自己,这种极度的自卑让他更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于是他选择背叛。
我会专门开个小番外讲讲凤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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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楼  发表于: 2013-10-04  
Re:【罗喉/君凤卿/君凤翔】余烬 END
终于写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再补几个小番外就OK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23


‘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糟吧……’倚着王座靠背的黄泉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毛,‘也许只是凤翔单纯想过过皇帝瘾而已,毕竟身居高位,呼风唤雨,予取予求的感觉何等美妙。权利就像美妙的鸩酒,明知剧毒无比,却欲罢不能。’

‘是吗。’罗喉淡淡的应道,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个位置,好像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正匍匐在至高权位的尊位之下瑟瑟发抖。
那个梦,不,那段被尘封的回忆在他脑中翻滚爆裂,过去发生的事件画面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清晰,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唤醒他心底的负疚感。
那些他曾忽略的细节就像被从体内挖出的脏腑,鲜血淋漓的摆在他眼前,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都是,他所犯下的错误。

黄泉用力拍了下脑袋,略有些不耐的嘟囔着,拜托,别从一个牛角尖里钻出来又摔进了另一个牛角尖。
一个研究哲学的罗喉和一个自我怀疑的罗喉,到底哪一个更加可怕,黄泉实在不愿去思考。

想太多真的会疯,他眼前就有个最好的例子。
所以黄泉一直有个冲动,就是拿起大棒子狠劲敲罗喉的脑袋,敲开瓢了都没关系,只要能把罗喉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敲出去,这个世界就清净了。
黄泉突然明白自己没法一走了之的原因,如果没有个人在罗喉身边阻止他胡思乱想,他那过于丰富的想象力会把自己投进火坑。
那时能帮罗喉清醒的人没能留在他身边,但至少现在黄泉在这里。

他没法放着这个蠢蛋不管。
我真是个好人啊,黄泉感慨万分的想。

黄泉双手上下虚握,好像手中真有个铁棒子似的,只要罗喉一说疯话,他就敲下去。

但让他吃惊的是罗喉竟然笑了。
可罗喉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黄泉惊了。

‘是的,是的,也许吾想太多,像你说的,也许吾总是想太多,再不该执着的地方拗着劲。但不能否认,吾是一个亲手葬送了自己国家的君王。那些错误在发生前吾未曾探查,而后又蒙蔽了心智一错再错。人的一生面临无数抉择,一个君王面对的抉择更数不胜数,当吾以为自己在正确的时刻做出了正义的选择,孰料却恰恰是这份自以为是把推吾入了深渊。任凭理智被怒火吞噬,自以为是宣扬了正义,结果不过是感情在宣泄,可悲的骄傲在寻找慰藉。一个君王做出的每一个决定目的都该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稳定,那些决定该是正确的,而非正义的。是吾,错了。不过现在,这些都毫无意义了。死去的王国,不需要一个死去的君王。’
‘你今天通情达理的让我惊异……但这生无可恋的语气,实在不够鼓舞人心啊。’黄泉松开了虚握的双手,他觉得也许应该跳下去拎起大殿上的灯座狠敲罗喉的脑袋会比较有用。

‘也许吧。’

罗喉叹了一声,

‘只是……’罗喉自嘲的笑了笑,‘突然之间觉得吾这一生争的、求的、盼的……皆是幻梦,到头来了无痕迹,就连吾自己也记不清到底经历了什么,失去了什么。现在,梦醒了。’


罗喉站起身,视线缓缓扫过这片空寂的大殿。

‘这空荡荡的天都,很清净。’

那往日的辉煌不复存在,那离去的人不会再归来。
这片承载着血腥与仇恨的土地,如今,只剩下罗喉凭吊过往的恩怨情仇。

罗喉转头看向黄泉,他的脸庞在阴影中不甚分明,倒是那双红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不知道是不是黄泉的错觉,罗喉本来凄艳鲜红的眸色转为了柔和温暖的浅红,好似天边的稍纵即逝的晚霞,终将随着落日而融入无边的夜幕。

罗喉静静看了黄泉一会,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下了王座。
黄泉看着罗喉金色的披风滑过冰冷的长阶,就像一簇点燃黑暗的火焰,虚弱却执拗。
罗喉在自己的王国里漫步。
他走进了黑暗,走进了黄泉无法涉足的回忆之地,那片遗落的故土,消逝的王国。

‘吾们始终在哀叹得不到的东西,而却忘了珍惜已拥有的东西,不是吗?’

黄泉啪叽一下跌进罗喉的王座,他翘着二郎腿仰躺在王座上,姿态悠闲自在,心里却狠狠骂了一句。

什么毛病!



‘是时候,放下一切了。’

罗喉最后这么说道。



黄泉突然惊恐的发现,作为天都仅剩的正常人,也许他才是有毛病的那个。


#

用晚膳的时候,罗喉没看到黄泉的影子。
虚蟜今日心血来潮炖了一大锅南瓜,味道还不错。
罗喉说明天想吃混沌,这是他复生以来第一次说自己想吃东西。
虚蟜高兴的嗷嗷叫,还没等晚饭结束就提着篮子冲出去买菜。
罗喉觉得也许该提醒他这个时间集市已经关门了,不过等他想起来的时候,虚蟜早跑远了。

君曼睩似乎已经振作起来,不再惴惴不安,神色间虽略有憔悴,但言辞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温雅,还带着小小的俏皮。
她询问了罗喉几个关于天都的问题,作为将要完成的著作的细节补遗。
罗喉破天荒的对君曼睩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经历,甚至还提及了与君凤翔的渊源。
君凤翔,依旧是一个蒙着阴影与痛苦的名字。
但对罗喉与君曼睩而言,他已经不再是不可提及的噩梦,而是一段无法磨灭又令人怀念的记忆,已经过去的记忆。
罗喉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即使偶尔有鞭辟入里的辛辣评论,但让他能声情并茂的讲述自己的经历……真是太难为他了。他只会说,恩,某年某月我打了一仗,赢了,或者输了,然后就没有了。
只有提起君曼睩的先祖和其他的兄弟的时候,罗喉的话才会稍微多些。

然后君曼睩发现了一件事,让人挺哭笑不得的事情。
罗喉实在不擅长与人沟通,他想说什么干什么的时候,只会用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看着你,不作多余的解释,你要通过心灵感应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其实罗喉的想法和思路都非常简单,但是这种要求十足的默契才能达到的沟通方式并不适用于所有人。那些罗喉亲近的人会知道他是个有点反应慢半拍又不会表达自己的人,而不熟悉罗喉的人就会以为他这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深莫测。
这样的直接结果就是双方的思考线路南辕北辙,当你以为罗喉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你是在沉思着如何解决掉你的时候,也许他只是在走神。

君曼睩想,这真是太糟糕了。

她双手托着下巴,把毛笔架在撅起的嘴唇上。
镇纸下压着写好的书稿,可有一个部分她却迟迟没有落笔。

君凤翔……到底该怎么写?


#

罗喉登上天台的时候闻到了微弱的烟灰味,似乎刚刚有人烧了什么东西。

‘你没吃晚饭。’罗喉对趴在栏杆上的黄泉说。
‘不饿。’黄泉哼哼道,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

罗喉捡起一小片烧剩下的纸张,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

令君之子,半……而夭。

纸页有被火焰舔舐的痕迹,只余下这么残缺不全的一句话,罗喉握紧掌中的残片,再打开拳头,脆弱的纸片便在他掌心化为飞灰。

‘下次烧干净点。’罗喉说。

‘这是你该操心的吧。’黄泉偏过脑袋不冷不热的回刺了一句。

‘你心情不好。’

‘是啊,难为伟大的武君还看得出来。’

‘怎么了?’

‘我心情不好。’

罗喉走到栏杆旁边,和黄泉保持的着大概两个人左右的距离站定。
他看了一眼天都下的护城河,那片如镜般平静的湖水反射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夜色静谧,水天相接,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天与地之间的界限,他们好像正置身于那广袤无垠的宇宙内,身边星辰闪烁,唾手可及。

‘以前……’罗喉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如何把心中的念头组成流畅的话语。
黄泉趴在栏杆上,微微偏头看向皱着眉头的罗喉。

‘以前这里是一片很大的芦苇荡……很是壮观。’
‘多大?’
‘很大。’
‘那有多大?’
‘驾着小船来回大概要四五个时辰。’
‘那是挺大的。’

罗喉突然不说话了,黄泉琢磨着他不会脑袋又卡壳了吧。于是问道,‘然后你们就把天都建在了水里?’

‘不,吾们把水抽了,芦苇都拔光了。’
黄泉对罗喉扬扬下巴,意思是,你说,我听着呢。


罗喉后退了几步,席地而坐。黄泉瞄了他一眼,也走了过去,背靠着他坐了下来。
两人背挨着背,肩靠着肩,在这片宁静美丽的星空下低声私语。

‘那时与邪天御武决战后,西武林百废待兴,因受战火瘟疫摧折,人丁稀少,邪天御武充满毒素的血液在这片土地上流淌,使良田荒废。无衣无食,日子,不太好过。’
‘后来凤卿不知怎么的找到了这片芦苇,退水后吾们就在泥泞的湿地上种植稻米。吾现在还记得光脚板踩在水田里的柔软,还有烈日照在腰板上的酷热。’
‘咦,原来堂堂罗喉竟然也会亲自种田吗?’黄泉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无比雀跃。
‘如果单说种田,吾可比你懂的多了。’
‘切,夸你几句就开始喘了。’
‘这里先有了田地,然后才有了天都。’

‘天都曾是吾的家,也是仅剩的归处。’

罗喉闭上双眼,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忆。
那片金色的稻田密密麻麻,远看就像金色的海洋,清风吹过,浩浩荡荡,起起伏伏,连心尖都被这温暖的金色感染。
可惜后来,还是烧了个干净。

‘黄泉。’
‘恩?’黄泉打了个哈欠,但他这个哈欠打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罗喉说的话。
‘吾要你答应吾一件事。’
‘说来听听,好办就顺便办一办,不好办你自己作死去。’
‘吾尚有几事亟需解决,待了结之后,就杀了吾吧。’罗喉的语气轻飘飘的,轻松淡定的就像再说今晚夜色很美。
‘什么???????’黄泉一下跳了起来。他绕到罗喉的面前,俯视着盘膝而坐的罗喉,低吼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杀吾,是罗喉允你的特权。’罗喉抬起头,嘴角含着笑,得意的样子就跟小屁孩恶作剧成功一样。

黄泉深吸了口气,把想破口而出的‘你脑袋没病吧’这句话咽了回去。

‘你耍我?’
‘吾很认真。’
‘怎么个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说人话行么老头!’

罗喉挠了挠脸颊,然后点了点头,‘吾试试。’
黄泉抓着脑袋磨牙,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这说不定是罗喉故意在激怒他,想看他炸毛。

‘当年是吾一意孤行,才造成日后的种种灾劫。死于罗喉之手的无辜者,你的兄长,包括吾自己,都需要一个交代。吾不认为可以就这么一笔勾销,这对死者始终不公平。罗喉非是虚伪推脱之人,该是吾承担起的责任,吾必须承担,只有这样吾才能毫无牵挂的踏入无间地狱。吾是本该葬于过去之人,由吾而起,由吾终结。这不也是你留在这里的原因吗,黄泉?见证吾之终末。’

黄泉站在那里,双手垂在身侧,他低着头,罗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就算黄泉抬起头,罗喉也看不清他的眼仁。

‘别胡说了。’黄泉的声音怏怏,说话有气无力。

虽然他想反驳罗喉,但他根本毫无反驳的余地,罗喉每一句话都能把黄泉堵死。
自己此刻进退两难的境遇一定会被幽溟那小子嘲笑。
不让你杀的时候你自己蹦跶着要去杀,让你杀的时候你又顾左右言它,还有什么人比黄泉还要矛盾。
黄泉觉得胸口憋着口血,差点把他噎死,他真想一口血喷罗喉满脸,叫你作死!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也许不用我杀你,你就暴病而亡了呢。’
黄泉这话一点底气也没有。也许他该去找人算算卦,看罗喉会不会死于非命。

‘君曼睩就交给你了。’罗喉柔声说。

‘你到底有没有听人说话啊,要保护君曼睩自己去保护,大爷不给你当保姆!’黄泉气哼哼的坐在罗喉的身边,‘别给我添麻烦,以后的事情说不准呢,以后再说!’

‘哈。’罗喉笑了一声,拍了拍黄泉的脑袋,‘一切交给你了。’

‘滚边去!’黄泉挥开罗喉的手臂,反手抽了罗喉脑门一下。

天边坠落的星辰在黑绸般的夜空划下一道重重的光痕,好像要把天空也要割裂一般。璀璨的光芒耀眼夺目,摄人心魂,随即这颗陨星便在黑暗中崩裂破碎,化为齑粉,不复存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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